军武看到邻近有人离开座位拿行李,一问他们要在下一站下车,就拉了郭燕坐到了空出的位置上。
刚刚坐下,军武看到乘警走了过来。他到胖男人面前停了下来,说:“老王,有没有需要我们帮助的?”被称做老王的胖男人“噢”了一声,哑着嗓子说:“没有,一切都顺利。”乘警坐在军武旁边的空位上,看了一眼瘦男人,对老王说:“就他偷了两套机密资料?真他妈看不出来!”老王笑了,说:“按你的眼力,不该我押解他,应该他押解我才是?”乘警也笑了,说:“差不多吧!人家像警察,你倒像囚犯!”犯人抖了一下手铐,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
乘警和老王各点了一棵烟,又聊了一些别的,然后乘警离开了,而老王则眯着眼打起盹来。乘警离开时对犯人说:“用不了多久你就该进大狱了,再也不会坐火车了,你好好望望风景吧!”
军武本想拉郭燕去别的空位,远离犯人,可他又很好奇,这个人怎么会偷机密资料?他为么偷窃?他很想跟他说说话,可他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而且,他担心他的询问会激怒他,他也许会举起戴着手铐的双手,把她的脑袋当西瓜一样砸碎。军武一想到这个活生生的人即将被入狱,自己身上就一阵一阵地发冷。每望他一眼,都觉得那是一个鬼影。
便衣警察起了鼾声。他大约知道犯人手铐脚镣加身,是寸步难行,所以睡得很安稳。有几个乘客知道车上押解着一个死刑犯,就悄悄走过来看犯人。犯人也不介意,他很平静地打量那些看他的人。看他的旅客每每遇见他的目光,就吓得掉头而去。犯人一会儿望望窗外的风景,一会儿又看一眼军武和郭燕。他看风景的时间长,而看军武和郭燕只是瞥一眼。他瞥来那一眼时,军武感觉自己的肩膀仿佛被鬼拍了一下,凉飕飕的。
列车每停靠站台时,车厢就会骚动一刻。这时警察会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一眼犯人。列车重新启动后,他又会沉沉睡去。上车的旅客越来越多,空座就没有闲着的了。只有军武旁边的座位仍然空着。有两个旅客刚坐下来,一望见茶桌上犯人那双戴着手铐的手,就如惊弓之鸟一样地离开了。这个座位也就仿佛成了皇帝的御座,没人敢坐。
军武这时就根本没心思去想别的事了。他的意识中只有眼前这个犯人。有几次他清了清嗓子,想问他一句:“你今年多大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犯人大约看穿了他的心思,每当军武清理完嗓子后,他就会眨眨眼,冲他微微一笑。他的笑容让他不寒而栗。不是他怕犯人的笑,而是觉得这样的笑容很快会如空中的浮云一样消散,而为他惋惜得慌。军武从未接近过犯罪的犯人,更别说与他们面对面地坐着了。在他的印象中,犯人大都面目凶残、丑陋不堪。没料到他竟然如此文质彬彬。
郭燕不习惯倒着看风景,所以每看一眼窗外,就有些灰心丧气。她好象不惧怕与犯人面对面地坐着。她从行李架上把旅行包拿下来,打开,又开始摆弄里面的东西了。她首先取出一支笛子,像新买的,笛子一头还挂了红色的穗子。她抚摩着笛子的一瞬间,让军武看到了。军武问她买笛子干什么?郭燕说送给姑姑家的弟弟做礼物。又问军武会不会吹笛子?军武摇头说不会,就迷上了眼睛。
郭燕摆弄笛子的时候,抬头看了犯人一眼。她发现犯人的眼神变了,先前看上去还显得冷漠、忧郁的目光,如今变得格外温暖柔和,他专注而神往地看着笛子,郭燕想他也许像姑姑家弟弟一样会吹笛子。也许他一样用笛子赢得过姑娘的芳心。郭燕见他这么爱看笛子,就想把它收回去,因为它属于礼物,别的男人是不配看的。但她一想这犯人怪可怜的,他愿意看,就让他看个够吧。她把笛子放在茶桌上,让他能仔细地看。犯人看着笛子,就像历经寒冬的人看见了一枚春天的柳叶一样,无限的神往和陶醉。郭燕问他:“你会吹笛子?”犯人点了点头,然后微微叹息了一声。郭燕明白他的叹息来自手铐,吹笛子需要的是自由的手。郭燕推醒警察,对他说:“你给他把手铐打开一下,好么?”警察横了一眼郭燕,问:“干什么?我好不容易把他缉拿住,你想把他放了不成?”郭燕笑吟吟地举起笛子说:“他想吹笛子,你就让他吹一下吧。”警察扭过头带着讥讽的口气对犯人说:“你倒是真有本事啊,我迷糊了一会儿的工夫,你就把人心给笼络了!”警察咳嗽了一声,复又眯上了眼睛。他的举动说明他不想擅自给犯人打开手铐。郭燕本不想再请求警察了,可她实在不忍心看犯人望笛子的那种眼神:那么的向往,又那么的哀怜!她再次鼓起勇气推醒警察,说:“你就给他打开手铐,让他吹一下笛子吧!不让他多吹,就吹一个曲子!”警察叹了一口气,对郭燕说:“你不是他什么人吧?”郭燕郑重其事地强调说:“我是探亲的人,根本不认识他!”警察就问犯人:“你真想吹这玩意?”犯人点了点头。警察仍然有些犹豫,郭燕就鼓励他说:“他上着脚镣,跟驴被拴在磨盘上有什么区别?哪儿跑去呀!”郭燕很愿意用牲口比方事物,她的话把警察逗笑了。警察对犯人说:“这也许是你最后一次吹笛子了,就给你个机会吧!”警察从裤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