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钻出驾驶室时,才意识到这附近是一座沙丘地带,在一望无际的沙漠的延伸里,他们看到面前出现了红柳钱就的一条小路,蜿蜒往沙丘深处伸去,阿瓦古丽在内心深处不断地嘀咕道:“天啊,这真是上帝的安排”。他们装成去方便的样子,开始离开了黑压压的人群朝着丘陵深处走去,他们的离去招惹了乘客们热辣辣的目光和热烈的议论:一个解放军战士,一个美丽的维吾尔姑娘,他们两个这是要去哪儿呢?想撒尿的话,车子一侧就可以解决,那边不少男人已经解开裤扣,女人露出了屁股在解决问题了。事实上,军武与阿瓦古丽感到了人们背后的议论和目光。可是,因为葡萄酒已经洋溢在他们内心深处,使他们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去。他们希望早点离开了嘈语之声,想尽快地脱离开人群,军武忘记了一切,他的柔情,他的克制力,犹如沙漠公路上铺垫的那些红柳,从地平线上全幅展开,在前面神秘地拂动,而维吾尔姑娘阿瓦古丽呢,她似乎沉浸在幸福里,一直走在前面,她带领着他而走,她要让她的幸福伴随着他随风而去。终于离开了公路,离开了人群,太阳的光芒开始变得明亮和柔和起来了,从地平线上涌动来一轮金光,那是太阳的光泽在照耀着他们。
慢慢的,两个人不再往前走了,因为他们已经走了很远,军武感到那一片红柳正在自己内心深处神秘地拂动,只要他面对她,只要他想到三哥,在空中全幅展开的理智就会把这个女人的身体挟裹住,使他不至于干出荒唐的事情来。然而,维吾尔姑娘阿瓦古丽却难以像军武一样克制住自己的激情,她离他是那么近,天与地在阳光之下离得也是那么近,阿瓦古丽的右手颤抖着伸了出去,她在寻找,她在寻找中能够准确无误地判断出军武的手在哪里,那双垂直而下的双手在她的寻找之中已经被她的手触摸到了,静得连一丝风也没有的沙丘旁,静得连一声昆虫之声也无法倾听到的沙丘旁:她触摸到了他的手,仿佛那是她的青春期触摸到的最美妙的乐器,开始时,他的心仿佛触了电,后来他的肉体仿佛也同样触了电,他被一个女人的手在阳光下触摸着,无声无息的触摸着,就在那一时,他的灵魂出窍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在空中全幅展开。他伸出的双手失去了对过去时间的把握,他此刻拥有的惟有那片丘陵地带,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已经拥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使维吾尔姑娘在黑夜里热血奔涌,不知道是太幸福了,还是过于被幸福的偶然性弄得不知所措,阿瓦古丽把自己的身体依偎在军武怀中,对于她来说:她所期望的那种会面,终于在从且末通往库尔勒的路上付诸实现了。而且她已扑进他怀抱,他对她的拥抱是突如其来的,却是像她所因此渴望中的那样降临的。因此每当后来回忆起这次拥抱的时候,两个人的目光都会变得很清澈,尽管回忆中出现的是一座无边无际的被阳光所照耀的丘陵地带,但同时这里也是一座阳光照耀下的天堂,阳光是没有边界的,无论是新疆的阳光,还是山东的阳光,在恋爱者快要进入拥抱的时刻,都会发出耀眼的光芒。但是就在他们置身在热烈的拥抱中的那一刹哪间,有一个人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的拥抱,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过这个人会出现,两个人根本没有意识到另一个人,他对阿瓦古丽的爱情使他追赶上了她的影子,这个人就是军斌,也只可能是军斌。所有这一切都是因为爱情,南疆是一个产生爱情的城堡,阿瓦古丽从西部喀什来到了且末,军武和军斌也从山东来到了且末,在潜意识中他们都在寻找自己的命运,为了让命运绵延在一个陌生地域,在潜意识之中他们也是在寻找爱情。爱情就是任何神秘之旅中从内心开始而被灵魂所讲述的故事。爱情就这样降临到了军斌的心灵深处,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来到南疆后,他爱上的第一个女人竟然是一个维吾尔姑娘。然而,更让他未料及的是当他这个维吾尔姑娘看见弟弟军武时,他看到了她看军武的那种眼神,那种柔情似水的眼神他从来也没有看见过,从那一刻开始,他和她的关系就开始受挫。她为他联系未来做教师的工作,还冒着似火的骄阳骑着自行车不顾一切地前去追赶她心目中出现的那个影子,而当他在她身后用同样的方式前去追赶她时,他便看见了让他的灵魂和爱情所分离的场景,然而他依然不顾一切地前去追赶她。阿瓦古丽在前面追赶着军武,而他在后面追赶着阿瓦古丽,这就是三个人在且末的夏天发生的故事。当他看见阿瓦古丽上了汽车之后也想上汽车,但他来迟了,汽车票已经出售完毕,于是,他只好搭了一辆车,那是一辆破旧不堪的车子,当汽车启动之后,他就让开车的司机沿着沙漠中的红柳路前去追赶那辆汽车,这是一条沙尘路,在那个年代,整个沙漠里的道路都是凹凸不平的沙尘路,他的身体尽管被车颠来颠去,却仿佛已经插上了双翅,他决心飞越大漠,前去追赶他灵魂中折磨他的影子。热瓦老汉的汽车在前面飞驰,那辆破旧不堪的车在后面飞快地追赶,两种飞驰的速度交织在同一时间之中,阳光越来越浓烈,酷热降临了,突然,汽车停止了,汽车停在了无边无际的沙丘深处,然后,军斌从车中钻出来,他跨过公路,越过那片生长了茂密荆棘的地带,不顾荆棘划破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