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在阳光之下看见了军斌,那个抽搐的男子,还没等他们醒悟过来,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军斌已经转身开始奔跑,他在阳光之下强劲的奔跑之声使两个人终于意识到了在这片沙丘地带上,有人受到了伤害。军武最先跑了起来,然后是阿瓦古丽也跑了起来。三个人都在奔跑,在无边无际的沙丘深处奔跑。沙丘深处响起了三个人不同节奏的脚步声,仿佛是一曲因幸福过度或者因伤感过度而遭遇到折磨的乐曲,三个人的脚步声汇聚在脚步踩踏扬起的沙尘之中,直到脚步声荡漾在沙漠公路的另一侧,当军武和阿瓦古丽就要追赶上军斌的影子时,军斌却攀上了一辆破旧不堪的车,他们几乎可以嗅到那辆破旧不堪的车身发出的汽油味和焦躁不堪的味道,然而,那辆车只在他们视线中停留了几秒钟就顺着那条来时的沙尘路返回了。军武和阿瓦古丽久久地注视着那条沙尘路,他们似乎遭遇到了爱情生活中最大的一次撕裂,如果需要选择的话,军武有可能会再一次选择逃走,他会把阿瓦古丽留给三哥,他会让三哥去享受阿瓦古丽的情感,他会收回自己刚才施展的那一片柔软和深情;但是,维吾尔姑娘阿瓦古丽依然会选择她在颤栗之中伸出手去寻找军武的那个时刻,尽管她已经目睹了军斌的爱情受挫的时刻,她依然会把自己的双手伸出去触摸到军武的双手,她依然会等待军武把自己的柔软和深情展开,让她颤栗的身体被挟裹住的那个时刻再次降临。
汽车开始鸣嗽叭,他们回到了车上,也就是回到了人群之中。车子开始启动了,这已经是正午时分,塌陷的路段修好了,车子启动后奔驰得很缓慢,仿佛在跳慢步舞曲,舒缓的节拍开始在下午的路途上伴奏着每个人的梦乡。军武和阿瓦古丽已经沉默了许久,军武眺望着车窗外的沙丘,而阿瓦古丽也在眺望,两个人眺望的方式不一样:军武在眺望之中一直想象着三哥乘着那辆破旧的汽车返回去,那好像是部队或者兵团淘汰下来的车,新疆公路上跑的到处都是部队和兵团单位的货车、越野吉普、轿车……这些车破旧之后又转手给当地的单位。那辆车从沙尘路上消失的那一刹哪间给他的心灵留下了同样受挫的时刻。而阿瓦古丽很快就脱离了军斌突然降临的现实,因为她有爱情的理由存在,她的内心依然燃烧着火焰。她眺望窗外希望这趟旅程更遥远一些,到没有天边的地方去,到一个可以让她和他很惬意的表达爱情的地方去。这个地方只属于公路延续的地方。军武感觉到了沉闷的气息,后面车厢里的人已经不再传来声音了,所有交谈者停止了言语。燥热和无聊是铺开睡梦的时刻,军武离开了驾驶室,临别时他对阿瓦古丽说:“你要困就睡一会儿吧,做一个好梦”,他说话时,眼睛游离开了阿瓦古丽的视线,他从那一刻开始又寻找到了逃避开阿瓦古丽的理由:三哥才是阿瓦古丽的所爱,因为他是一个生活在她身边的人。他回到了后车厢,放下行李包和挎包,像维吾尔乘客们那样,将包垫着头躺下睡觉,他准备做一个梦,在进入库尔勒之前,他一定要做一个梦,因为只有在梦中他才能逃避到一个既没有阿瓦古丽也没有刘三哥存在的地方去。他躺下不久就听见了有人拍打他的身体,拍打的动作很纤细,他没有吱声,他假装已经入寐,然而,这纤细的手却依然在他身上拍打着,于是,他回过神来,看到阿瓦古丽也离开驾驶室,来到了后车厢,俯在他的身边。这一刻,他承认了这个难以改变的现实:他会常常见到维吾尔姑娘阿瓦古丽,她是那样执著地带着她的爱情来到了他身边。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这个困扰他的现实使他睁开了双眼。下午明亮的光线已经渐渐变暗,有人拉开了车篷的一角,从车外荡漾进来的清风使他困意全无,车上的乘客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一个肩披着金色长发的女子穿着一身淡色的麻质短裙俯在他的身边。她似乎并没有受到上午现实的压抑,她的清新散发出一种美丽,这使军武意识到:不管天气多么燥热,太阳每天都是会落下的,无论发生什么事,太阳每天照样升起,照样落下。军武看看车子前行的道路,司机仿佛是选择了新路线一般,沿途,他没有看到那一户维吾尔牧民,没看到那些种西瓜的维吾尔农民,更没有看到兵团的接待站,即使夜色黑沉下来,热瓦老汉依然马不停蹄地让车子奔驰,像是要与路途抢时间似的……
这一天,当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刻,司机老汉宣布:离库尔勒已经只有两个小时了。他抢回了一天的时间,维吾尔乘客们都欢呼起来。尽管如此,军武的心却越来越矛盾,他不知道到达库尔勒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