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月这些天的脾气特别不好对付,动不动就发火,人也像是一下子瘦小了几分。
县城毕竟小,杨大月的事已经在县城里广泛传开了。那就是:杨大月把他老婆白英和儿子英武都无情地赶出了家门。很久以来,人们都说杨大月的儿子英武长得是既不像杨大月也不像杨大月的老婆白英。杨大月是个脾气特别随和的人,他从来没和别人红过脸更不用说动手。他这天所做的一件事也就是把家里的那张大床从中间愤怒地锯开,他一个人在屋里满头大汗地把那张黄漆大床“咯吱、咯吱”锯了老半天,然后又把锯开的大床从屋里一拖两拖拖到了屋外,半张床只有两条腿,所以只好靠着墙放在屋门外边。这时有人过来了,先是一个人,然后是许多人,他们都是杨大月的老邻居,他们都吃惊地张大了嘴,问杨大月是不是也打算换家具了?杨大月不说话,只是摇头,脸红红的。然后,人们就又看见杨大月把白英的那张梳妆台也从屋里搬了出来,还有脸盆什么的,脸盆是无法锯开的,除了脸盆和牙缸还有锅碗瓢盆,几乎所有能锯开的东西都给杨大月分作了两半。人们这时候才知道杨大月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但无论人们怎么问,杨大月就是不肯开口,后来他把被子、褥子,一包一包的衣服也从屋里搬了出来,那当然是杨大月的老婆白英和她儿子英武的衣服和被褥。杨大月把该搬的东西都从屋里搬了出来,然后就脸红红地坐在了那里。
快到中午的时候,杨大月的老婆白英和她的儿子英武才从外边回来,英武现在已经跟在他妈白英的身后活蹦乱跳,已经五岁了。这天正好是星期天,白英带儿子逛了一趟街,去买换季的减价衣服。杨大月的邻居们听到从外边回来的白英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杨大月你要做什么?你做什么好端端把大床锯成了两半,啊呀,你把大床锯成了这样还不说,你把我的梳妆台搬出来是什么意思?啊呀,还有我的衣服和英武的衣服,你把这些衣服都弄出来干什么?啊,干什么?”
白英几乎把每个包袱都用胖嘟嘟的手挨个儿抓了一下,最后,她放开了手里的一个包袱,指着杨大月,尖声说:“杨大月你是不是疯了?你把一张床从中间锯开你是不是疯了,到晚上咱们怎么睡觉?”
但白英马上就怔住了,不叫了,也不说了。杨大月已经把什么对着她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是那张化验单,是英武的,幼儿园前不久刚刚给孩子们做过一次健康检查。
“你自己看!”
杨大月把那张轻飘飘的化验单往地上重重一掷。
“你什么意思?”
白英把被杨大月掷在地上的那张化验单拣起来,问。
“自己看!”
杨大月说意思都在里边了,你睁开眼好好儿看!
“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英又说,看着杨大月,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这就是你儿子的化验单。”
杨大月又看了一眼白英,说你是不是还不明白?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化验单怎么了?”
天有点热,白英的鼻子上开始冒出一点一点的汗,她打白英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
“我A型,你B型,英武应该是什么血型!”
杨大月说这点常识想必你应该有吧。
白英的脸一下子大红了起来,一口气顶上来再也下不来,身子往后挺着,有点儿僵。
“你说说你儿子应该是什么血型?应该不应该是O型?”
杨大月盯着白英,又问。
“啊呀、啊呀、啊呀!”
白英马上就“啊呀”不出来了,她的眼睛已经说不好在看着什么地方了。
“你什么意思?”
白英的声音变小了,她这人从来都是大嗓门儿,讲课、说话,笑,打哈欠,都是大嗓门儿,这时候她的嗓门儿倒小了,这说明她的心里已经虚了,她看看周围,她不愿意周围那些邻居听到她和杨大月的对话,她希望他们马上走开,但他们更近了,围得更近了,他们觉得该有好戏看了,县城里的人对什么都感兴趣,家长里短在他们就是难得的山珍海味。
“什么意思!我倒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杨大月大声说,抓住了别人把柄的人都是这口气,还不说他心里那股气。
白英怔住了,她明白杨大月已经气到了极点,因为她看到了他的手在抖,杨大月突然又狠狠看了一眼白英,问白英他们是什么时候结的婚?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杨大月一连问了好几个什么时候。
白英当然记着这个日子,并且,马上小声说了出来。
“七七年八月。”
“对!已经五年了。”
杨大月又用很大的声音说:“你知道五年是什么意思!”
白英心里都明白过来了,她心里什么都明白,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她身子有些发软,她推开杨大月,想过去开门,她想赶快让自己和儿子进家,进了家就是另一个世界,她不想在邻居们面前丢人现眼,但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