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走到板凳的另一端,缩着圆润但并不臃肿的双肩,窘迫地站着,望了望前面的铁轨又看了看板凳。军武这才发现自己很霸道,他坐在这条板凳的中间,两只手臂又伸长撑在板凳两边,这样板凳的两头就不能再容纳一个人了,何况是个陌生的女人。军武使劲揿灭手里的烟,下意识地把伸展的手臂收回来,身体向一头挪动。
女人也许走热了,她随手脱下风衣,可刚脱下来又马上穿上,这个动作极快,快得就跟没脱过衣一样。“或许,夜晚只是一件黑色的外衣,我们脱下又穿起,是为了适应不同的体温。”军武突然想起某篇文章里的一句话,还感到女人在他面前穿衣服画出的一道弧线,宛如秋夜里的萤火虫把她的曲线融得柔和了。
女人安静地坐在板凳上,把一条腿搁到另一条腿上,又伸开双臂把自己搂紧,这样好像在触摸自己的内心安抚自己的惊慌,又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防备外来袭击又不失坚硬的外壳。军武不由也振作起来,将一条腿搁到另一条腿上,双手抱胸,头向前昂着,一副傲慢的样子。
时间好像又恢复到刚才,从表面上看,什么都没有发生。四周除了草叶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外,仍然没有一点响动。远处的山,在月光下黑黢黢的。突起的山峰仿佛像个仰卧的人,两条铁轨就夹在山谷之间,明晃锃亮。军武想,这条铁路是什么时候有的?它又从什么地方来到什么地方去?听乡里人说,过去,莫说铁路,就是宽一点的马路都没有,只有一条窄窄的羊肠道。每次进城,人们都要走十几里的羊肠道去邻镇搭汽车。现在这里最大的变化就是通了火车。也因为有了火车,人们才愿意来聚集。要不,谁还愿像当年那样走十几里羊肠道来这儿呢?
军武把宽阔的胸部略向后靠,这样的姿势有些僵硬,又用一只手撑住面颊,一只手抱胸,两道鱼尾纹因了内心的不寻常从眼角爬过太阳穴。这样没坚持多久,感到有些不自在,又将撑面颊的手放下来,双手抱胸,搁着的两条腿也换来换去,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的一条腿不是搁在另一条腿上,而是压在胸口上一样,胸口闷得难受,于是那头就像被一只手正在扳动一样,那头就转了过去,脸对着了女人。这时,军武便有个惊奇的发现。这个女人并不年轻,但是很漂亮。女人的鼻梁像是雕刻家雕刻出来的一样,不但直而且挺,把整个脸部衬托得格外生动;敞开的风衣里是件开心白毛衣,紧绷身上,胸部衬得山高;齐耳的蘑菇发型似乎已经过时,于她却十分相宜。特别是盖住额头的那排刘海平添几分妩媚。军武不由想起了一个女人:白英。在他当兵的时候,营房附近的乡下姑娘都是梳这种刘海。看到昔日流行的刘海留在这个漂亮女人的额头上,军武有种莫明的愉快和喜悦。不是光线暗,他可能要上前询问一番了。
女人默默望着乌黑的铁路,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于是军武也盯着面前的铁轨看。火车没来,军武已没有了刚来时的那种难受。也许有了个人,而且是个漂亮的女人跟他同样的遭遇,心里就好受多了。其实,何止是心里好受,应该说有几分惊喜。在这个特殊的夜晚,军武和一个陌生而漂亮的女人并排坐在一块,这绝不是同妻子并排坐在一块儿吃晚餐,或看电视的那种感受。
吊灯,发出幽幽的光,像荡秋千一样,在他们身上荡来荡去。军武又点燃一支烟,吐着一串串烟圈。这时,他总想看清什么,但又有些看不清,他将身子不露痕迹地移了点过去。他发现女人的脖子和肩之间非常匀称,头发自然地拢在耳垂,随意而优雅。耳边的细发在柔和的月光下泛出的银色,更是一种奇妙而又不可捉摸的感觉。军武还想看清一点什么,又神差鬼使地移了些过去,只差一公分就和女人连在一起了。女人的胸部起伏伴着轻微的呼吸,略厚的嘴唇微微上启。那嘴唇一定是鲜红而温热的,军武一点点收集女人的信息,心里越来越觉得她就是白英,于是就计算着自己的嘴唇和女人的嘴唇粘到一块还要多少时间。一想到自己的嘴唇很可能与女人粘到一块,胸口就突突地往外蹦,他双手按胸,想让往外蹦的胸口沉下去,然而,沉下去的胸口又在突突地往外蹦,身体里的某个部位也不由自主地鼓胀,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也在这时,女人突然转过头。军武一惊,赶紧低下头。军武不知道自己脸上写着什么,但从女人果断而持久的*视中发现,自以为藏得很深的东西全部暴露在女人面前了。军武多么希望女人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道理很简单,当女人发现他向她挪动身子说不定把他当成了一个流氓,这一想法又使军武觉得困惑。噢,自己和女人之间是什么?只不过是狭路相逢的等车人,千万别干出愚蠢可笑的傻事来。军武开始安慰自己,只要火车一到,这样就会摆脱面临的困惑。可是欺骗自己也未免愚蠢,眼下使他害怕的是他内心的某种东西。
军武又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长长吐出个烟圈,脑海里想起当兵时的一些事情。他是从农村走进军营的,没想到,军营里是清一色的男兵,偶尔有个首长的女朋友或家属探亲,他的目光都会跟过去。有人说,军营里看见一头母猪走路都是漂亮的,这并不夸张。没有女人的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