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倚着一棵树，好象树成她的衣服的一部分；她手里仍然拿着一本书，阳光照到书上，好象在往书里写字；她微笑地看着我，眼光就往我身上写字。

她真漂亮！

不是可以画在纸上的漂亮，也不是可以记在心里的那种漂亮，她的漂亮是一个故事，能叫人听到，细细回味，是一杯茶，热热地喝下去，舒身润肺。

六顺子知趣地走开了。

我四下看看：又高又大的房子，又宽又平的街道，但是树不高，花不少，这儿的鸟儿也懒得叫。

“皇上，我陪你转转吧……”皇后上前，书在她手转了几下，然后又指向远处的景色。

那是人工制做的假山，流水。

我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假的东西。

转一转就转一转，我可以好好看一看皇宫，看看皇宫里有什么神秘的地方和奥秘。

“我把脚步写在地上，你把脚步写在书上。”我把手也指向她指的方向。

她就过来拉起我的手。

两人并肩走，四脚寻杨柳，心在不同处，凡事全是愁。

我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废物，一堆垃圾，或是一株将要干涸的小草，一滴浑浊的水，叫人看不起，叫人骂，惹人恨。

和皇后在一起，好象是她的影子，随她，听她，担心，害怕，觉得活不下去。

我甚至低头数脚下的石板。

我在等待着。

等待着。

等待着一皇的出现。

二皇的出现。

三皇的出现。穿过大殿，“穿了”一身黑暗；走过小桥，划过一字绿水；转过假山，摸过一片树叶。

最后来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院。

整齐的房间，窄窄的小道，花像绳子一样把房子都连起来，圈起来，房子就像一个个动物老老实实呆着，树则像卫兵诚心地保护着它们。

皇后把书展开，好象在读书似的：“这是你最喜欢来的地方。每晚都来。但是每晚都换一个房间。我们就从第一个房间开始。”

房间都有号码，都有名字，而且门各不相同，有长方形的门，有圆门，有三角门，有多角门，有不规则形的门，有金门，有银门，有铜门，有铁门，有木门，有画上画的门，有写上字的门，挂着饰物的门，刷过漆的门，红色的门，黄色的门，绿色的门……

走进一个门。

一个少女正在弹琴。

她怀抱着琴，伏在我面前，用牙齿弹出曲子，曲子就像水，洗去我心里的烦恼。

整个房间就是一把琴，她在用她的身体在弹奏，是一曲寂寞的歌。

她的身体真的在晃，在动，在弹。

她抬起头来，笑就飞起来，变成雾，弥漫着整个的房间。

“你记得你来过几次？”皇后悄悄问我。

“不管多少次，也不知这一次。”我应付着。

皇后退出去。

少女开始跳舞，舞动腰肢，舞动眼神，舞动长琴，舞动衣带；她把琴摔在墙上，绷在墙上的琴弦就发出了响声；连续敲打，墙壁就响起了音乐；她使劲敲打，屋子里的空气就震动起来，晃动着我，我站立不稳。

少女已经裸身，用身体，用肩，用胳膊，用臀部，用膝，用脚，在所有的一切，在我身上弹。

“唱啊，皇上！唱啊！唱啊！唱啊！唱啊！唱啊……”

我愣着，我唱不出来。

我唱不出来，我愣着。

我不知道唱什么。

我不知道过去的皇帝都唱些什么。

我只能逃跑。

叫房间的门当手，把我弹奏出去。

不，叫门框把我拌倒了，我摔在门外。

“皇上，你弹奏了土地！”皇后等在门口，把我扶起来。

她肯定知道我是个假皇帝，但是为什么不揭穿我？

我这就告诉她吧。

“皇后……不，你叫什么？”我想知道她的名字，不能够叫她皇后了。

“我叫甜心。”她认真地回答。没有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这就证明了她知道我是假的。

知道我是假的，还陪着我？

还引导我找女人？

她要做什么？

她手里的书到底是什么书？

她的胳膊一伸，书一指，把我引入第二个房间。

我犹豫着，不知进不进。

但是房间门口的树轻轻地弯倒，枝条伸手抱住我。

门就开了，另一个少女已经跪在地上，等我进去。她身边放着一支长长的毛笔。这叫我好奇。

于是我就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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