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上摆着一束新鲜的,还带着露水的百合花,此时被大开的窗户中透进来的风吹拂着花叶。一滴透明无暇的露珠从纯白色的花瓣上轻轻滚落,就像是无名的人,留下的最后一滴眼泪。
唐墨漆黑如墨的瞳孔急剧收缩,几乎是在一秒之内赶到了窗口,他扶着窗框,向下看去的时候,才终于松了口气。
好在,看见的并不是那个小丫头躺倒在楼下地面上,鲜血横流的样子。
唐墨确认完这件最重要的事之后,立刻从口袋掏出手机,通知手下的各人分别完成调取监控录像找人,和追踪等等的任务。分派完这些任务之后,唐墨闭上双眼,抬起手揉了揉发痛发胀的太阳穴,终于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显露出了一丝疲倦。
与此同时,在同一片洁白如雪的月光下,颜若歆独自一人,缓慢的走在马路边上。因为靠近医院,再远一些的地方就是别墅住宅区,所以这时马路上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人,就连偶尔经过的车辆都少的就像没有一样。
颜若歆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住院服,蓝白条纹,显得她愈发的脆弱与纤瘦。在周围庞大的寂静与空旷的包围下,她因此显得越来越渺小,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她赤着双脚,柔嫩的脚底皮肤摩擦着粗硬冰冷的地面,很快就被摩擦出了许多细小的伤口,在脚底下刺刺麻麻的疼着。颜若歆甚至出现了一种,自己此刻正走在一条漫长的,望不到尽头的,满是荆棘和芒刺铺成的道路上。
什么样的人,才会在这样的夜晚游荡在路上呢?
颜若歆自嘲的想着,一定是无家可归的人。
是啊,我哪里有家呢?
她甚至摇摇晃晃的,边走边笑,眼泪一直停不下来的往下流。
就连她自己都已经快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要流泪呢?人是为了痛苦,更准确的说,是为了缓解痛苦,所以才流泪的吧。
可像我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资格解脱,甚至是奢望减轻哪怕是一点点的痛苦呢?
颜若歆慢慢悠悠的在路上走着,脚趾磨破了,渗出鲜血,就停下休息一会,然后继续向前。她就像一步又一步的踩在自己的痛苦上,就像每一步所带来的疼痛都是一种救赎。颜若歆甚至在想,要是再痛一点就好了,再难过一点就好了。
总不会比死亡更痛的,没有什么比得上空空荡荡,一无所有的死亡。
颜若歆此时无助的在路上跌跌撞撞,眼前,脑海中,浮现了许多人的面容。
家人吗?
她想到了母亲颜柔,那个总是衣装整齐得体,妆容清淡精致的女人。
颜若歆看得见她眼中的爱,可那种爱却并不是至高的爱,而是满怀歉疚的,试图弥补甚至还有些急切的爱。她或许永远都不会懂,自己其实并不是为了伤害她所以才浑身带刺。颜若歆心想,我想要的是爱,而不是道歉。
朋友吗?
叶小安哭泣的脸浮现在眼前,颜若歆的心中一痛,眼眶又刺痛起来。
小安,是我目前为止的人生中,唯一的朋友。
可就是这样的叶小安,在那样一个毫无防备的午后,失去了此生最最珍贵的血脉羁绊,失去了相互依偎生活的叶云。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自称最好朋友的自己。
颜若歆苦笑着,泪水落在唇边,她知道,眼泪的味道太过于苦涩,可就因为她,要让叶小安这样一个大大咧咧,傻里傻气的姑娘,被浸泡在泪水的苦海里,再也无法上岸。
还是,自己最爱的人?
唐墨在她的心里,仿佛永远都只是一个遥远的背影。
静默的背影,高大而挺拔,倘若唐墨能回头,哪怕只是看她一眼,她就会立即觉得身上充满了气力,能够与这个世界继续战斗下去,和这个如此不可理喻的自己,继续相处下去。
可那个背影那样遥远,这或许并不是年岁的差距,而真的像傅瑜所说,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要用多少不怕被拒绝的纠缠,要用尽多少次自己柔软的爱恋心情,才能把那道深渊填满呢?
颜若歆心想,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可有一件事情,她是知道的。
颜若歆看着自己在地面,被月光越拉越长的影子,暗自想着。
其实叶云的事,究竟真的是怪唐墨吗?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即便不想承认,可颜若歆却依然知道,傅瑜所说的话当中虽然有很多挑衅的成分在,但还是有很多都是句句在理的。
唐墨是人,而不是神。
即便是那一天,他能赶到医院,可子弹不会自己停下来,尖刀还是会在那一秒深深扎进少年年轻的身体。唐墨其实,已经做了太多太多。他救下自己的命,而且是不止一次。世界上的人太多太多,他哪能一一拯救,不错过任何一条生命呢?
颜若歆在心里只觉得万分愧疚,其实她何尝是没有看见,唐墨看向她时,一次又一次眼中的怜惜与心疼。
可自己却永远只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