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沐晋严铁青着脸色，指着沐轻衍的鼻子，“你简直不可理喻，你又不偷又不抢，也没让你跟谁卑躬屈膝，到哪儿都是尽忠皇上，为什么非要离开？”

沐晋严真是着急了，面色涨得通红，眼里哀伤悲痛，执拗的像个不讲理的邻家老头。

沐轻衍目光诚恳的看着沐晋严，语气严肃，面容郑重，“父亲，我离开，一是为了尽忠，二是为了尽孝。”

沐晋严面色不解，“你说什么？”

“我以为，当年父亲离家，衣冠风流，远离是非逍遥于江湖之时，是父亲一生难以忘怀的时候，既然父亲也曾鲜衣怒马，父亲也曾一片赤子之心远离是非，为何非要儿子往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头钻？”沐轻衍起先语调温和，后来就渐渐扬了起来。

沐晋严瞬间呆滞在原地，目光微微涣散，恍然想起了三十几年前少年风流的沐晋严一腔热血远离京城是非的心境。

那些一幕幕，一个个的情形，难以磨灭的印迹重新涌上他的脑海。

他猛地颓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扶着椅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面色渐渐地缓和。

他记得，他责怪自己的父亲非要让他加入朝堂的是非，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和肮脏让他恶心，他二话不说扔下一切逍遥江湖。

善解人意的盈盈，乖巧懂事的儿子，温润如春的江南，转眼间，他什么都没了。

他什么时候开始妥协于这一切的肮脏和交易，他开始把这一切当成理所当然，他看似什么都有了，娇妻美妾，可是他其实什么都没了。

他把一切的愧疚和补偿都给了沐轻衍，希望他位极人臣，希望他万万人之上，希望他永远平安顺遂。

可是他忽略了，沐轻衍跟他曾经一样，有一颗不受束缚的心。

沐晋严坐在太师椅上红了眼眶，后面的架子上是他收藏的价值连城的古董书画，暗格里是他最为喜爱的玉瓶花色。

面前，是他想要远盾京城是非的孩子。

沐轻衍轻轻跪了下去，长身玉立的弯下腰，不带一丝的拖泥带水，他语气温和，眉眼疏淡。

“请父亲成全。”

没有多余的恳求，一句话萦绕在耳边，像是一下子刺进了他的心里。

沐晋严这才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人，早已有了岿然不动的风骨，那份气度，那份桀骜，他也曾经拥有，只是现在望尘莫及了。

他的目光有些颓然，默默地伸出手把他扶起来。

沐晋严的话有些哽咽，眼睛倏尔红了，里面的血丝都能看见，仿佛与喜爱子老了十几岁，他缓缓说道，“好好活着，为了……你娘。”

沐轻衍身子一震，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说了一句话，“也为了我妹妹。”

为了我娘，为了我妹妹，我会好好活着。

他转身就离开了书房，走了出去，背影冷绝。

而后只听见里面忽然痛哭起来的人，比方才的谩骂更加撕心裂肺，带着无尽的懊悔和悲痛，古董名器瞬间被摔在地上，书画软帛被撕裂的声音让人心惊。

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人敢靠近，没有人敢进去。

沐轻衍和沐轻蔓一块离开，沐轻蔓知道沐轻衍已经劝服了沐晋严，也不多说，沐轻衍到了拐角的岔口，“我得进宫去找皇上，不能让父亲又反悔，你回去吧。”

沐轻蔓点头，“大哥要小心。”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像是姑娘羞红的脸浮现的颜色，将水榭照的亮堂堂，又带着黄昏的余韵，温暖而迷醉。

书房里，直到明月和婉月去了，沐晋严才抹了抹脸，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除了眼里有些红血丝，一点也看不出悲痛的痕迹。

“王爷别难受了，回头好好劝劝公子爷，公子爷体谅王爷和老夫人的一片心，自然会明白的。”

婉月过去扶着他，细细的给他把脸擦干净，又把凌乱的头发束起来，“是啊王爷，公子爷一向孝顺，必然会回心转意的。”

沐晋严轻笑着摇头，握着两个人一人一只手，淡淡的看着窗外的树冠，脑子里忽然想到一幅画面，不与自主的就说了出来，“这个逆子去就去吧，让他去外面吃了亏，也得回家来求着我。”

这句话，是沐老太爷对沐晋严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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