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亦东看着一桌子的人,心里忽然有一种厌倦感,自从北京回来后,几乎天天如此,每天都有人找刘亦东,而且级别都比刘亦东高上许多,这给了刘亦东无法拒绝的理由。话说回来,刘亦东现在的级别有点低了,对于他这个职位上的人能够接触到的人来说,随便找一个都比他高。虽然刘亦东现在是官场黑马,春风得意,但是这种级别上的尴尬处境还是让刘亦东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但是他后悔么?刘亦东不认为自己后悔,自己还年轻,有的是机会,更何况组织上一定会考虑给自己一个名至实归的副处,只不过是因为唐诗韵的事情而要推迟一些而已。而唐诗韵如果他不救出来,很可能真的要被劳教,对于一个正在妙龄的女孩来说,这个劳教决议会毁了她的一生。
但是官场如同一辆公交车,你错过了一班车,另一趟车可能要等很久,而且也会直接影响你乘坐下一班车的时间。官场升迁讲求步步踩点,每一次换届的时候,你的各项正好够线,组织也认可你的能力,也打算给你一些更重要的工作,这样才能步步高升。如果耽误了一步,而且是副处这样至关重要的一步,那么可能步步都要比别人晚上许多,而官员最大的敌人——任用年龄就放在那里,如果你的年龄过了而没有达到那个高度,所有人都知道你也只能仅此而已了。
现在的刘亦东就处于这种尴尬的时间段里,他早一天晋上副处,就早一天多了步步高升的可能,反之,如果晚上那么一两天,可能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刘亦东听着酒桌上那些千篇一律的话的确有些厌烦了,他用力地吸着烟,装成有些喝多的样子,沉默不语。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才站起来,碰一杯酒,说几句话,然后继续在喧闹之中沉默下去。就这样周而复始,如同一个诡异的轮回一般,刘亦东在喧闹与沉默之中强迫着自己坐着、笑着、喝着。
刘亦东不知道这种应酬是不是人人都不喜欢,他发自内心的有了一丝的倦怠与厌烦,这种强迫症一般的酒宴充满了虚情假意,而这一切都不是刘亦东喜欢的。不过刘亦东一切也不敢有任何的懈怠,因为这是自己步入官场的前奏,如果说刘亦东之前被有病乱投医般弄上了发改委副主任的位置还没有一个人在乎他,现在他的出色表现以及身后疑似巨大无比的靠山让所有人都对他刮目相看,因为只要有那棵巨木的影子在,刘亦东必然会成为飙升的官场黑马,提早认识要比之后再认识强得多。
而就在这个酒宴上,刘亦东还间接办成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关于孙菲菲上学的事。自从孙菲菲还完了所有的欠款,她就很滋润地留在了山南市,搬了家,租了一个偏僻的小区,算是远离了以往的生活。从北京回到山南的那段时间,刘亦东太过于专注于唐诗韵的事情了,直到唐诗韵离开后他才想起孙菲菲来,等他过去看孙菲菲的时候发现孙菲菲正在一个饭店里端盘子。刘亦东本来还担心孙菲菲无法适应正常人的生活,毕竟辛辛苦苦一个月可能不如孙菲菲以前在床上几夜的收入,但是他很欣慰地发现自己错了。孙菲菲很喜欢这份工作,很卖力的做着这一切,刘亦东试探性地询问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发现孙菲菲的确不是那么物质的女孩,对于她来说,干干净净的做人比赚钱更重要。
或许只有经历过孙菲菲经历过的这一切,才会让人知道干干净净的人生有多么的可贵。
刘亦东跟孙菲菲说起了读书的事情,孙菲菲也不想难为刘亦东,说自己现在这样挺好的,等自己过两年自学一下,自己考一个。然后孙菲菲对刘亦东说,欠他的钱等过几年再还给他。刘亦东摇头说,不必了,这笔钱本来也算不得是他的。但是孙菲菲还是坚持要还,刘亦东也明白靠在饭店端盘子,除去生活费,孙菲菲可能一辈子都还不起,于是说,你要还给我可以,但是我只要干净的钱。孙菲菲笑了,对刘亦东说,哥,你放心,我都离开那个粪坑了,你再让我回去我也不会回去的。
对于孙菲菲的决心,刘亦东能够感觉得到,他真的很欣慰地看到孙菲菲的这些变化。这天恰巧跟山南师范大学的王校长吃饭,刘亦东就稍稍说了一下这件事,他说,我敬王校长一杯,你看我没有文化,也就是个粗人,说错什么话您可别介意。王校长端着酒杯,客套地说,刘主任,你看你客气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们这死读书哪能比得上你们常年在外面干事业的,我们以后还要常走动啊。刘亦东敬了一杯之后又倒了一杯,说,王校长,你看我有很多事情都不懂,今天还得向您咨询一下啊。王校长说,你都不懂,我哪能懂啊,互相讨论一下吧。
“咨询”这个词也是刘亦东在酒桌上新学的,咨询的事情都在对方的能力范围之内,因为关系没有到直接说你给我把这事办了的地步,所以很多时候你不能明说,你要是直接说出来了,对方又不想办,怎么回答你?在酒桌上彼此的面子也都不好看。所以就有了“咨询”这个词。刘亦东说,我咨询一下,你看我有个表妹,以前初中毕业家里困难就出来打工了,这几年有了上大学的心。你说老弟哪里懂啊,所以问问您,要是去你们学校,她这个情况有可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