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亦东刚刚到山南市,正在厕所呕吐的时候,在山南市的另一面,李明宇接过别人递过来的警用大衣,披在了身上。可能是没有穿外衣就跑出来的缘故,李明宇觉得身体很冷,是发自心底里的寒,他披上了大衣,看着坐在审讯室里的陈锁。
陈锁这些天瘦了许多,以前无论何时李明宇看到陈锁,他都是油光满面,腆着肚皮,有点外八字,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如同一只笨拙的企鹅。现在的陈锁看起来则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一般,有些畏畏缩缩地独自坐在审讯室里。他可能还有一些想不通,为什么审讯忽然结束了,是不是外面发生了什么?
陈锁的这种想法,刘亦东也有,李明宇也有,甚至可能刘天明也有,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一直都在发生着什么,而这些事正在改变着整个山南大事件的行进方向。
其实,如果真有那么一种视角,如同上帝一般可以同时看着所有的事态发展,所有参与者就会惊奇地发现,山南市在这一件大事中的所有人的所有举措,虽然其中参杂着无数的偶然,但是却在最后导致了必然。每个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偏偏又由于一个人的信息量所限,每个人的每一个想法都可能是偏离事实的,但是所有这些偏离事实的举措,最后融汇在一起,居然创造了另一个事实。
而这个事实,正在潜然地改变着所有人的决议,甚至改变着所有当事者的未来。
李明宇看了看陈锁的审讯记录,陈锁是说什么都不肯承认自己贩卖麋鹿,李明宇不了解这是一种什么心态,难道陈锁已经下定决心将水搅浑,牵连更多的人,在山南市造成第二场地震么?
想起天华案时期,整个山南市人人自危,没有一个官员是安全的,那种混乱的场景让李明宇至今还心有余悸,他看着坐在审讯室里的陈锁,陈锁整个人瘫软在桌子上,如同一滩烂泥,而李明宇现在说什么也不能让这滩烂泥蹭到自己的身上。
这时一个警员走了过来,向李明宇敬了一个礼,递过来几张传真材料。李明宇看了看,是省里出的检测报告,他仔仔细细地读了读,整个材料认定的很模糊,并没有给一个确定的答案,但是可以肯定一点,陈锁的录音的确是有人动过,也就是说的确是有人在背后搞陈锁。
会是刘亦东么?
李明宇思索了一下,应该有这种可能,但是也未必,现在究竟是谁做的已经不要紧了,陈锁即便是没有了麋鹿这件事,他还有违纪的事实,有贪污受贿的认证。如果市里不追究可能还能息事宁人,但是现在市委书记多次表态,逢腐必查,陈锁看来是很难在这场大事件中脱身了。
李明宇现在其实并不希望是刘亦东做的这一切。他并不喜欢刘亦东这个人,因为刘亦东威胁过他的家庭。而山南市这场大事件又做得如此干净利落,让陈锁毫无翻身的希望,每一条路都给堵死,背后做这件事的人一定是一个极其强劲的对手。李明宇并不希望刘亦东有这样的能力,不过这次事件之后,不管是不是跟刘亦东有关,李明宇都警告自己,不能轻视这个曾经在自己手下混饭吃的小子。
李明宇看了看报告,然后问了句,他说没说什么没有在审讯记录上的话?
按照正常的环节,所有嫌疑人说的话都会在审讯记录上,但是任何行业都有潜规则,有很多话牵连太广,或者带着莫大的恶意,写下来容易让别人有其他的联想,这样的话是不会出现在审讯记录上的,不过会有人将这些话告诉应该知道的人,也就是主管领导。
李明宇问了这句话,一旁负责审讯的两个警员都摇了摇头,其中一个说,这小子嘴太硬,什么都不肯说,还说一定有人会来救他出去,让我们对他态度好点,他还是林业局局长,正处级干部,等他出去了有我们好受的。
李明宇呵呵笑了一下,然后说,把门打开,录像拔掉,我问他几句话。
一旁的警员说,要不然您先稍等一下,我把空调给他关了,暖和暖和您再进去。
李明宇瞪了警员一眼,他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不能刑讯逼供,尤其是对付陈锁这样的公众人物与官员,但是并不意味着警察们没有任何的办法,警察是一个很需要有创造力的工作,而且如果你度过了那个心理障碍期,你会在那些落在你手的倒霉蛋身上寻找到很多很多的乐趣。折磨人的招数有无数种,这一次对付陈锁的招数有个很有韵味的名字,叫巧借东风。现在山南市是已经进入隆冬,虽然由于环山与纬度因素,室外并不太冷,但是整体气温也在五度左右,在这种温度下,将空调的冷风打开,让嫌疑人穿着一件T恤坐在屋内接受审问,究竟是什么感觉可想而知。
李明宇看了看陈锁,难怪他一直都堆在那里,一开始他以为是被这几天的审问累到了,结果是因为太冷。李明宇说,给我拿一件大衣,空调关了。
一旁的警员急忙将自己身上穿的大衣脱了下来,递给了李明宇,李明宇说,再给我准备一杯热茶,我一会儿出来拿。
说完他推门进去,拿着大衣,快走几步披在了陈锁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