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您真是……”朱标赶紧将宋濂扶到椅前,让他坐下。m.aiqqx.com诸多业师之中,他最是敬重德才俱隆的宋濂宋夫子,见宋濂一身单薄布衣,一双破烂布鞋,定然是靠着一双脚板一步一步走到了这里,心中不免心疼。
“太子殿下……”看到太子仁厚有德,宋濂心中亦是欣慰。转眼看见朱肃脸上带着别扭,又不免暗叹一声。拱手对朱标道:“殿下,老臣斗胆,有些话想私下嘱咐五殿下。”
“啊,好。”朱标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那,我先到书房等候先生。五弟,先生若有嘱托,你不得违逆!”说着瞪了朱肃一眼。
朱肃还能咋样?只能无奈点头。等朱标带着其他人都离去了,朱肃叹了一口气,对宋濂道:“宋先生,父皇已准我不用在大本堂读书了。”
“您这番突然来见,不会是还想抓我回去读书吧?”
宋濂不答,一双老眼直直的看着朱肃,直把朱肃看得心中微微发毛。过得一会,他才自顾自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陛下乃大明之主,金口玉言。老夫虽山野庸人,亦懂得君臣父子,又怎敢违逆?”
“只是,刚刚才发现了殿下您才具天授,却无法好好教引于您,心中又是遗憾,又是惶恐。若空费了殿下您这一身才具,让您成了大明仲永,老夫岂非我大明后世之罪人?”
朱肃暗暗翻了个白眼。你才仲永,你全家都仲永。
宋濂依旧盯着朱肃,眼中掩盖不住的自责和可惜。“吾只怪自己肉眼凡胎,不识良材。先时殿下寡言少语,吾只当是孩童腼腆。后来您作那‘抡语’,又因气您胡闹,对您缺管少问。”
“待醒悟后,已使您见弃于老夫,求了陛下脱我门下。哎,此皆是老夫自己作孽,失了你我师徒之间的信任,也怨不得旁人。”
朱肃倒没想到他会这么想,竟愣住了。
“殿下虽不待见老夫,但无论如何,还请听老夫最后一言。”宋濂抬起老眼,面色无比肃然。“您生于皇家,日后,定然要守牧一方,为一方藩王。”
“虽无太子殿下那般责任重大,但亦有万千生民,系于您之一身。”
“您虽看不上儒家,但那仁义礼信,家国大义,却是万万不可抛却。常人不懂这些,不过祸于一乡,藩王不懂这些,却要祸害一国。吾生于元末,见了太多太多因当权者自私无德,而铸成的惨剧……”
老人家不知想到了什么,面带惨然的摇摇头。
“唉。本拟慢慢温言教之,以您之才,及与太子之兄友弟恭,未必不能成一个如周武王、周公旦一般的佳话。若能教出一对明君贤王,保河山万民百年安泰,老夫死也瞑目。可惜……”
他面带惋惜的一抹泪花,缓缓将手伸入袍中,拿出一本书来,强笑道:“老了,东拉西扯,却忘了正事。这本《论语》,上有老夫此生所得的些许浅见和附注,殿下虽不喜理学,还望莫看轻儒家。仁义礼信,尤不能忘。”
“若是闲暇之余,愿意翻看一二,也算全了你我一段师生之谊了。”
朱肃点头接过,略略翻了一翻,只见书中满满都是蝇头小楷,文字浅白易懂,并不引经据典,不类朱子所注理学那般高深。且所言多直指儒学本心,由极浅白处讲述儒家所奉行的道理。显然,这是宋濂特意为了朱肃编写的教材。
又见那小楷墨色仍自亮丽,显然是新近所写。真不知这宋夫子白日要在大本堂授业,又老眼昏花,何来的时间和精力,写下这厚厚一本的《论语附注》。
“书已送至,老夫也该回去了。劳太子在书房久候,还请五殿下为老夫告罪一声。”宋濂说着,便站起身来,朝朱肃略施一礼。
朱肃之前,是极看不上这个只知之乎者也的老先生的,此刻不知为何,拿着书的手竟有些颤抖,
不知该说什么,只从喉间蹦出两個字:“先生……”
“殿下尚愿意呼我一声先生,老夫也算放下心间一块大石。”宋濂笑道,面上已无昔日教他读书时的那份死板严肃,只剩下浓浓的落寞之意。
他双唇嗫喏了一会,似在犹豫要不要再多说一句,想了一想,最后还是张口了:“还望殿下日后能为苍生计,心中常怀大志,方不负这天授才学。”
说罢,再行一礼,便径自往门外去了。
朱肃只觉如当头棒喝,愣愣不知想何,待反应了过来,赶紧出门相送,老先生已走出老远,唯留下一个略显老态、却依旧板直的如松背影。
“这就是……儒者吗。”不知为何,朱肃脑中,突然想起了宋时文丞相的《正气歌》。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想起史书中记载,宋濂数度被元庭传召,却尽数推脱不至。放着富贵荣华不享,却遁入偏僻的山岭之中。托名修道,却只一心收集各类华夏典籍,潜心著书立说。
然而,朱元璋召他教朱标读书,他却不远千里而至。
他这一生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