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现在一天能挣多少?”朱铭又问。
龚大还是摇头:“说不好,又不是天天能接活。要是一个月不来船,俺就得靠兄弟养着。俺婆娘和兄弟,都在山里种地,一年也收不到几个粮食。”
朱铭继续打听,大概了解一些情况。
如果每天都有工作,相比起农民,这些纤夫是很赚钱的。虽然辛苦且有危险,但一天能挣六七十文。
可惜汉中地区商业凋敝,商船数量锐减,他们经常十天半月没活干。
甚至连官府都懒得管,这些纤夫属于清一色的隐户。
这年头的隐户逃户真多,难怪洋州三县之地,户籍人口还不足二十五万。
聊了一阵,朱铭起身告别,纤夫们纷纷送行。
他们闲着也是闲着,而朱铭一来就送干粮,还给他们讲稀奇故事。这样的小官人,纤夫们非常喜欢,觉得朱都头是个大好人。
一直送出两里地,纤夫们才停下来。
朱铭问道:“伱说这里可以淘金沙,都是随便淘,还是有头头管着?”
龚大说道:“有几个头头,还划了地盘呢,过界了要打架杀人!也有散客,跟耗子偷米一样,不敢让旁人晓得。”
“官府不来收淘金税?”朱铭又问。
龚大说:“以前要收,金子多得很。现在不收了,淘不出几个。那些淘金客,也是苦哈哈,他们敢跟官差拼命!二十几年前,俺家大儿才生出来,就有不长眼的官差来收金税。一个都没能回去,全杀了沉到江里,吓得官差不敢再来。”
卧槽,真牛逼!
跟矿工一样,这些淘金客,是天生的造反种子啊。
朱铭再问:“全都在汉江里淘金?”
龚大说:“黄金峡里有险滩,也有不少浅滩,就在那些浅滩里淘金。两边的大山里,还有几条小河流出来,那些小河也能淘金。山里还有个金矿,以前是官府在管,后来又废弃了。废是废了,还能挖金子,被一个好汉给占了。”
估计是金矿开采殆尽,而官方管理机构又臃肿,导致淘出的金子还不够行政开销,于是被常平司给下令废弃掉。
但到了私人手里,废金矿也有得赚。
朱铭问道:“那个霸占金矿的好汉叫啥?”
“叫什么劈大虎巩休,俺也没见过,只听说他力气很大,用刀劈死过一头老虎。”龚大说。
什么劈大虎?
明明是貔大虎,貔貅的俗名!
江湖上以讹传讹,以貔貅做绰号的好汉,稀里糊涂就成了劈死过老虎。
又问了些关于淘金客的信息,朱铭拱手告辞:“诸位以后有难处,可以去大明村寻我。大明村就是以前的黑风寨,去了那里,保证能不饿肚子。”
龚大高兴道:“朱都头真是仗义汉子!”
那些纤夫也热情挥手,请朱都头今后常来黄金峡耍。
双方作别,白崇彦颇为不解:“大郎与纤夫说恁多作甚?”
朱铭问道:“读书是为了什么?”
白崇彦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如何治国?如何平天下?”朱铭又问。
白崇彦道:“当科举做官,推行仁政与教化。在外造福一方,在内辅弼天子,内外井然,则天下太平、海内富庶。”
朱铭问道:“你知道一亩地产多少粮食吗?上田几何?中田几何?下田几何?若这些都不知道,又怎么去征收赋税?赋税不足,府库空虚,又怎治国?若是赋税征收过多,百姓穷困,又怎海内富庶?”
“征收赋税,有吏员便可,”白崇彦说,“为官之人,只需掌控佐官胥吏,哪用得着事事亲为?”
朱铭笑道:“你连田里收几斗粮食都不知道,怎晓得手下官吏不暗中欺瞒?甚至打着你的名号,去乡下横征暴敛!”
白崇彦默然,开始认真思考。
朱铭又问:“三郎家的田产,每年要收多少粮食?”
白崇彦说:“田产都是俺大哥在打理。”
“那就是说,你连自家田里的粮食有多少都不知道,”朱铭感慨道,“你这样别说治国平天下,怕是连齐家都齐不了。”
白崇彦说:“如果事事都去过问,哪还有时间读书?哪还有时间做学问?”
朱铭说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世间大道,不一定要在书中寻找。我去剿匪是做学问,与纤夫交谈也是做学问。”
白崇彦争辩说:“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这是孔子的原话,上位者只需恪守礼义信,就能得到百姓的拥戴,不必去细究怎么种田。
朱铭笑道:“你读书只读一半吗?孔夫子说,种田他不如老农,意思是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