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退了,贼人退了!”
贼寇消失,走得无影无踪,漫天寨的守军欢呼起来。
黄德裕依旧面无表情,一屁股坐在棺材上,望着滔滔嘉陵江水沉思。
他能在此防住贼寇南下,但巴州那边怎么办?
四川多半是要没了!
“太守,太守……”一个信使从南边而来。
黄德裕心头一紧,连忙保持镇定,依旧坐在棺材上扭头问道:“怎的了?”
信使气喘吁吁说:“昭……昭化没了,有人起兵造反。还到处传播乱贼口号,说要……说要‘杀贪官,等贵贱,均贫富’。”
黄德裕就像喉咙里有痰,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他一辈子清廉著称,到老了却成为“杀贪官”的目标。
被反贼攻陷的昭化县城,卡在剑门关和利州城之间,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黄德裕留下一千“精兵”防守漫天寨,自己带着主力火速回去剿贼。
……
半个月前。
昭化县望喜镇附近的蒋家沟村。
乡下士子蒋成务,看着一群官差离开,藏在心中的愤怒,终于忍不住浮到脸上。
他家是乡下地主,父子五人都读过书,前后花费大量钱财,却只有二弟考上举人。家里变卖田产供二弟进京赶考,可惜依旧榜上无名。
蒋成务为了负担家庭,放弃科举去打工。
给人抄过佛经,替人做过账房。同窗举荐他到县小学做老师,总算有了稳定体面的营生,谁知朝廷削减官学规模,直接把昭化县小学给裁撤了。
如今家里只剩一百多亩地,其中七成属于贫瘠旱田,却要养活全家老小十六口人。
四个兄弟,三人放弃学业,一边耕种一边做工,只要赚钱啥都愿意干,集全家之力供养二弟读书。
因为二弟考中过举人,最有希望做进士翻身!
然而官府却不放过他们,因为蒋家以前是三等户。家道中落了,户等却不减,什么苛捐杂税都有他们的份,而且还比一般农民收得更重。
“父亲,反了吧。”蒋成务回到屋里。
蒋仲儒是村学老师,还不到五十岁,却已经满头花白。
村里读书的学生不多,束脩也收不到几个,平时还得自己下田种地。
他年轻时候,性情耿直且暴躁,殴打过本县大族子弟,从此被打击报复二十多年。
而且钝刀子割肉,不一下子弄死,年年摊派都有他家。变卖了许多田产,户等一直卡着不给降,非要把他折磨致死才甘心。
听到长子说要造反,蒋仲儒没有太大反应,只是说:“一旦造反,你二弟寒窗苦读,万般心血都白费了。”
“我考不上的,索性反了吧。”蒋成栋走进来。
蒋仲儒问:“又没借到钱?”
蒋成栋苦笑:“官府盘剥越来越重,咱家的情况谁都知道,四里八乡哪个愿意借钱?”
不多时,蒋成梁、蒋成章扛着锄头回家。
四个儿子围着老爸站好,他们已经达成共识,这次怎么也要举家造反。
仇家和官府欺人太甚,今年已来搜刮好几次。
这回朱家父子在洋州造反,利州各县紧急招募乡兵。不是独子的家庭,也可以不出壮丁,但需要缴纳免夫钱。
蒋家四兄弟,须出壮丁二人。
要么去当兵打仗,要么按照户等,交四十贯免夫钱。
他们已拿不出恁多钱了。
“姓朱的能成事吗?”蒋仲儒担忧的是这个,他对造反毫无心理负担。
蒋成务说:“管他能不能成事,咱们造咱们的反。官差给了最后期限,十天之内,不把免夫钱交上去,就要到家里来抓役夫了。我父子五人,皆读圣贤之书,若被抓去做役兵,今后还怎么立足乡里?官府辱我至斯,便是杀头也要造反!”
蒋成梁也说:“二哥考上过举人,他不须应兵役的。官府自己怀了规矩,就不要怪咱们拼命!”
蒋成栋说:“今年已征了两次免夫钱,地里脚钱也涨到300文,各乡各里的农户不堪重负。我们可学王小波,打出等贵贱、均贫富的义旗,再杀一两家劣绅地主,必可四方响应杀进县城!”
满头花白的村学老师,缓缓站起身来:“那就……反了吧。”
兄弟四人,先去找蒋家曾经的佃户,把收不回来租子的欠条全部撕掉。又串联村里最穷苦的人家,宣扬“等贵贱,均贫富”思想,还说朱家父子已占了汉中,很快就能杀到利州这边。
不到十天,官差再次进村,挨家挨户催逼免夫钱,给不出钱的就抓走壮丁。
“官府这是要逼死咱们!”蒋成务扛着锄头说。
蒋成栋道:“我在县里的同窗说,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