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也以为她是嫌被自己弄脏了,连忙道:“我给你擦过的,很干净。”
似乎觉得还不够,他又拽起唯一还干着的衣角,反复擦了擦。
姜初宜盯住面前这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
她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人间疾苦这个词的含义,但是看到这一幕,心里很不是滋味,出声阻止他,“好了,你别擦了。”
宗也停住动作,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小脑袋也垂的低低的,不敢再说话,也不敢看她。
姜初宜走过去一点,“我真的想送给你,你刚刚坐在我后面,我拍照的时候,你一直在看,我就想问你是不是很喜欢拍立得?”
宗也退后一步,露出一种难以启齿的神色,“我没见过这个东西,有点好奇,我不会用的,你自己留着吧。”
姜初宜的笑容天真又多情,“很好用,我来教你。”
她拿过他手中的白色相机,举起来,摁了一下某个按钮。
很快,白色相机嘟嘟两声,吐出一张照片。
姜初宜甩着相纸告诉他,“跟普通相机差不多,你按一下凸起来的东西,就会有照片了,很方便的,只需要等一分钟。不过相纸很少,你拍完了需要买新的。”
宗也重复了一遍,“我买不起,还是还给你吧。”
闻言,姜初宜又从书包里找了一卷相纸给他:“喏,这里还有二十张,你省着点用哦,对了,你叫什么?”
宗也温顺地嗫嚅:“我叫…李相垣。”
“什么?”她没听清。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李、相、垣。”
“李相垣是吧。”姜初宜嘴里重复着,确认了一遍,“等你长大了,自己赚钱,肯定买得起。”
“你怎么回家?”姜初宜又问。
“走路。”
“下雨了呀,走路回去会感冒的。”姜初宜指了指旁边,“我爸爸来了,我让他送你。”
宗也侧眼,看到那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小轿车,又看了眼自己沾满泥巴的球鞋,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地自容。
他结巴道,“不,不用,我搭公交就行了,谢谢你。”
“不用谢啦。”姜初宜没再坚持,把伞塞给他,嘱咐道:“那你路上小心。”
她一路小跑着去马路边,临上车前,又朝他挥了挥手。
他愣愣地捧着她给的东西,站在原地,很久都没走。最后,宗也还是舍不得撑她给的那把雨伞,把它和照相机一起抱在怀里,用书包遮着,顶着雨跑回家。
...
...
那个下雨天,是宗也第一次有单独跟姜初宜说话的机会。
那次之后,宗也对上学这件事渐渐变得没有那么抗拒,他很期待能见到她,就算不说话,远远看几眼也行。
但是姜初宜总是很忙,每次来学校上半天的课,就要消失好久。
宗也不知道她需不需要,还是每天认真做着笔记,把老师上课教的知识点都记下来。希望哪天能亲手给她。
初三上学期,姜初宜不知道从哪听说,他经常打架,在班上一直被欺负孤立,没有人愿意跟他当同桌。
那天,她找到他问,“我跟班主任说了,想跟你当同桌,但是我不怎么能来学校,你一个人坐会寂寞吗?”
宗也说:“不会。”
姜初宜:“好,那我就放心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宗也始终低着头。
他攥着手,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只能紧咬下唇,靠疼痛克制住自己激动到微颤的身体。以至于她走了之后,宗也才想起来,还有做那些的笔记没给她。
2012年,初三夏天,拍毕业照的那天,姜初宜时隔半年,终于重新回到学校。
宗也攥着拍立得,犹豫了很久。
看着她身边一波波的人来又去,宗也终于鼓起勇气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开口,“能跟你一起留个影吗?”
姜初宜沉思几秒,答应了。
她对面前这个人印象不多,两人只说过几次话。但是每次见他,她都觉得他可怜巴巴的,营养不良,长得还没自己高。
在他捣鼓拍立得的时候,姜初宜问,“你能不能摘掉眼镜?今天太阳很大,可能会反光。”
宗也:“好。”
他抬手,摘下厚重的眼镜框。
姜初宜像是惊讶了一瞬,凑近了,仔细看了他两眼,夸奖道:“你眼睛好好看。”
宗也心如鼓擂,心脏跳到他甚至胸腔泛痛,血液全数冲到耳膜。
他讷讷道了句谢谢。
他们拍完照片,等出片的一分钟,宗也戴好眼镜,看着一步之外的姜初宜,忽然意识到,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
一股巨大的无助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