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霍殿几是鲶鱼精转世的说法不径而走,霍殿几听了也不在意,直到有一年,黄河发大水,淹了两府十三县,霍殿几和一村几百号人被洪水困在薛家高冈。
乡亲们走的急,没把家里粮食抢出来,面对四周茫茫洪水,一愁莫展,那时候人肚子里清淡,油水不足,饿了两天就有人撑不住了。
霍殿几就脱了鞋拿个筐下洪水去捞鱼,起初有些尖酸的后生还笑话他,柳筐哪能逮到鱼?可霍殿几把筐放水里,鱼就自己往里跳。满村皆惊。好歹凭着霍殿几逮到的鱼活了下来,没饿死人。
于是全村拿话奉承他,霍殿几更加相信自己是鲶鱼精转世,村里有个老头是个酒腻子,做梦吓醒了都要拧开酒壶喝两口儿,发大水什么都没抢出来,只抢了一把醯腊酒壶,感念霍殿几救命,把一壶酒给了他。
霍殿几也不客气,喝了酒撸胳膊挽袖子就把平时无赖气展了出来,骂骂咧咧的和全村人说黄河龙王不仗义,三节两时没少祭三牲,龙王还不知足,发大水淹地,赔了许多家用,这口气难咽下,咱老百姓家里小猫小狗叼了邻舍吃食,还讲究个抵兑赔偿,这龙王关起门来朝天过,不地道。
骂骂咧咧的就要去洪水里扎个猛子,跟龙王要个承兑。
合村人都没劝住,霍殿几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再没上来。
起初都以为他淹死了,直到洪水退了,人们才发现他好端端的坐在霍家庄自己家里,逢人便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他跟龙王要了两包铰丝银,还说跟龙王要了个承兑,日后霍家庄地面风调雨顺。
有人问他见龙王的细节时,他只是摇头笑笑,不再言语。
直到今天,每逢大旱之年,霍家庄地里总会莫名其妙的下隔道雨,老人家就说这是霍殿几当年跟龙王爷要下的承兑。
这事上了岁数的老头都知道,霍殿几跟龙王要承兑,流传很广。
当时洪水退却,以前的地欠己被洪水淤平,大地平拔三尺,地力也比以前壮了,当年高粱熟了两茬,但出了个大问题,没了地欠,人们无从知道自家地界范围,因此引起很多争斗。
只有一个方法能划清地界,那就是秋后找老坟。
原来自古黄河发水,七分灾,三分德。
三分德是指土地的肥力提高,再就是发水后的头一年秋天,能让人们找到自家老坟,因为秋霜一降,大地雪白一片,唯独原先有坟的地方不挂白霜,这叫霜圈。
人们以老坟位置作地标,重新划分土地。
那一年有个霜圈不是很明显,引得霍殿几和邻村地主起了争执,霍殿几性发,举刀杀人,畏罪而逃,再后来他用从龙王那抵兑来的铰丝银买了八条汉阳造,起家混了绿林,最后被北洋政府招安。
虽说霍殿几言语粗卤,起身草莽,为人却很有些通灵。当日他一进苏半山小院就觉得后背有些发凉,隐约有双眼睛端着枪盯着他,却不是别人,正是藏在粮食囤里的二爷爷。
二爷爷蹲在粮食囤里不敢出来,别人还都好说,唯独霍殿几不能冒然冲撞,他反应太过讯速,不管认没认清人都敢开枪,一旦擦枪走火,后果不堪设想。
霍殿几预知危险的能力可以说前无古人,当时就把手伸进了自己大衣口袋。二爷爷忌惮霍殿几手头子准,一见形势不好,蹲在粮食囤里大叫:霍帅别开枪,我是王采樵。
喊声一出,霍殿几也有些蒙,环顾左右,找不到声音来源。二爷爷继续喊道:我在粮食囤里,霍帅你别开枪。
霍殿几知道是我二爷爷,警惕心放下了一半,骂道,王二侉子,装你娘的老鼠精,躲粮囤里憋啥屎?
二爷爷慢慢站起来,霍殿几看见后大踏步走近里屋粮食囤,见我二爷爷手里提着两把王八盒子,身边是一斗珍珠,霍殿几恍然大悟,骂道,马了个巴子,怪不得你俩小兔崽子撺掇要查什么苏半山,原来还有贼脏啊?
二爷爷忙陪笑说,霍帅,这都是要孝敬您的。
霍殿几看了看探墙杏儿,摆了个姿态说,这都是苏半山自家财产,是民脂民膏,我霍某人为政一方,哪能干这种事?
看的出霍殿几有些生气,正接受采访之际,手底下人闹了这么一出,可不是往自己脸上抹黑。
二爷爷急忙说道,苏半山可不一定是个人。
一句话惹起了探墙杏的兴致,百般追问苏半山身上有什么事。
二爷爷也不好回答,因为个中猫腻只有鲁虾蟆知道。
霍殿几为了在探墙杏面前装样子,着令四个马贲把二爷爷枪给下了,绑回去再做处分。所谓的处分也就是罚半个月响钱,那年月讲究当兵吃粮,没油水谁会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跟你干,当兵的出去谋财,再正常不过,谁也不当回事。
就在这时,院中的那口井开始往外冒白气,和烧开了水一般。四个马贲刚把二爷爷的枪给下了,二爷爷惊呼一声,井里有人。
霍殿几闻声,扭身之际,手己经插进大口袋,见井上烟气腾腾,不管三七二十一,“啪”就是一枪,正打在井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