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胡子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原来齐胡子还有个毛病,守钱癖。手里有整票就再也不破开,恨不得把铜钱穿肋条上,只因小时候穷怕了。在海汊沟当老缺这些年,积攒了些黄白之物,后来投军招安,眼见今天张大帅打李大帅,明天王大帅打赵大帅,局势不稳。他就把全部家当都兑成了发丝金。
发丝金顾名思义,就是把黄金拉成头发丝一样粗细的金线,为的是携带方便,哪天局势有变,他把发丝金缠腰上、胳膊上就能跑。
可平时没事不能老缠身上,他习惯压在枕头底下。几个月前,鲁虾蟆到齐胡子房中喝酒,无意间撞见了齐胡子枕下的发丝金,齐胡子倒也把鲁虾蟆当兄弟,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大意是钱藏哪都不放心。
鲁虾蟆是个赶虫的,支的招自然是常人脑力所不及,鲁虾蟆就说,世间有一种鹊,叫执戟郎,状貌与常鹊相同,却是鹊中异种,亦即一种小“虫“。
执戟朗每筑巢,必衔金银铜铁、铅锡铝锌等金属为巢中内衬,昔年大隋晋阳宫前有老槐一株,上有鹊巢,至武则天时,老槐枯死,有人伐之,从鹊巢中得镪四十斤,陡然而富。
执戟郎天性喜食一种蠕虫,叫桃心虫,然而此虫长在树心,极难捕捉,唯以桃花蜜抹在桃树干上,桃心虫才会咬穿树表,探头吮蜜,此时将其捉住,攒多了带回来,放案板上,用幹面杖幹压,将虫子汁水挤出,用这虫汁泡金丝三天,将金丝放在窗外,若附近有执戟郎必将其衔去筑巢,衔金丝时,它负重飞不快,地上只需跟上人就能找到它巢穴所在。
此鹊之巢,离地最高,多建于高树危枝之上,凡物难及。将金丝编织于鹊巢内,非常人能预料,确保万无一失。
鲁虾蟆又给了齐胡子两枚子母钱,将子钱栓在一根金丝上,任由执戟郎衔入巢中,齐胡子留着母钱,苟或有兵灾人祸,需要取钱,只需拿着母钱在其巢下绕树三圈,口中念“天玄主物”,其巢必坠地,可以拿起就走。
关于子母钱,后来我也会使,都是赶虫入门的东西,其法如下,南方有虫叫青蚨,状貌如蝉,产卵于艾草之下,只要取走卵,母虫虽远在千里必来相投,再将母虫捉住,待到子虫出卵,一块封在瓮中,埋于东墙根下,三天后打开,定是母子相随,以母虫血涂在钱上,叫作母钱,以子虫血涂钱叫作子钱,市场上花掉子钱,持母钱呼之“天玄主物”,子钱不论书丛海角,必来投母钱,是谓子母钱。
鲁虾蟆一席话说完,让齐胡子惊为天人,这是大学问。齐胡子在鲁虾蟆帮助下忙活了个把月,果然等到了执戟郎一根一根的来衔金丝,一路追去,发现执戟郎的巢就建在驻地北面几十米的一棵大树上。等巢筑成,外面是树枝,里面是金丝,常人根本不会想到鹊巢藏金。齐胡子这才一块心石落了地,请鲁虾蟆喝了顿酒。
鲁虾蟆伙同二爷爷进苏半山宅子发现珍珠后,让二爷爷守井,他夺门而去,撞到霍殿几,又趁其不注意,一路跑开。到军营驻地北面,找到执戟郎筑巢的那棵大树,用一种特制的网将那巢连同树杈整个网了下来。恰巧碰到齐胡子,被他抓了个正着。齐胡子惦记巢里金丝,常来散步。
齐胡子硬说他有意设计偷金丝,鲁虾蟆百口莫辩,才有了以上一幕。
当时井中啼哭未绝,二爷爷问道,鲁大哥,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霍殿几也骂道,马了个巴子,今天你说出个根源来,万事罢论,说不出个因果…
齐胡子接过话茬说,说不出个因果,就别怪弟兄们手黑!
鲁虾蟆无奈的摆摆手,示意霍殿几摒退其他人,霍殿几使个眼色,四个马贲领着探墙杏出了院门。
鲁虾蟆这才把实情合盘托出。
他对三人说道,我并不是想偷齐大哥的发丝金,只因这场事用的着那只鹊,我只用那鹊不用那巢。我要配药。
齐胡子就问,哪场事?
鲁虾蟆也不再解释,一指水井说,你们不信时,拿个梢桶去井里捞捞看,里面有个蝌蚪孩儿。
霍殿几一听,也不招呼外面的马贲,自己动手拿起井边梢桶就要去井里捞捞看。鲁虾蟆从齐胡子扔在地上的麻袋里掏出个瓷罐,那麻袋本就是鲁虾蟆的,被齐胡子夺了贼脏,从里面倒出一只白蛤,说道,得把这白蛤放桶里才捞的上来。
霍殿几接过白蛤,扔到梢桶里,将梢桶沉到井里,说来也怪,梢桶一入水,井里的哭声停了,霍殿几一直把井辘轳上的蝇子全部放完才往上提,二爷爷帮着摇井辘轳。
梢桶打上来一看,果不其然,在一桶水中,赫然蜷缩着一个怪物,七分像婴儿,三分像蝌蚪。头是人头,颔下却有鱼鳃,在桶里呼扇吐水。两只小手上有蹼,肋下有薄薄的鳍,两腿是分开的,不过腿侧有鳍,看起来像蝌蚪的大尾巴。
那蝌蚪孩抱着桶里大白蛤蜊放嘴里舔,和吃奶一样。
齐胡子杀人不眨眼,看了桶里的蝌蚪孩,觉得新鲜,却不害怕,指着蝌蚪孩问鲁虾蟆,这是什么东西?好吃吗?你就为这东西偷我鹊窝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