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闻听张舒望一席话,不免大惊。倒不是惊奇于老松演棋一十二漏天局,而是惊奇于,井口有棋局这事竟然不载于虫书,只能说明一种情况,赶虫前辈上次见到鼍龙井时,并没有这些个机关,那时驼龙井也不在石头庙里,定不知被谁拘来的,连井也能拘,因此惊奇。
老松演棋是暗三门中流传的一个故事,说民国时期,有大学生名叫陈伯翰,在西安读书,某日与同学游太白山,山中老松秀石,流云激瀑,兴致逸飞,留恋忘返。两人夜宿于两株老松之下,是夜明月当空,蟾光千里。陈伯翰见老松下有个棋盘,不知何人所置,忽然微风吹至,一株松树上掉落一松子,正好落在丁目上,另一只松树也落下一颗。
两株松树用松子作棋子,你一子我一子,互相截杀,下起了棋。陈伯翰大惊,慌忙叫醒同学,从书包里拿出纸笔,开始记录棋谱,直到天亮才记录完毕,两株老松一共下了十二局,下完一局就有松风将松子吹干净。
陈伯翰记录好棋谱,慌忙下山,找围棋国手演看,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围棋国手惊骇不已,要与陈伯翰一同上山寻松。入山以后,怎么找也找不到那两株松树所在。
失望而归。
但那十二个棋局,却流传了下来,叫作老松演棋十二局,因为棋法太过精妙,又叫漏天局,泄露天机的意思,这十二局都是一松略胜另外一松半子。
可惜如今已经找不到了那棋谱了。
我问张舒望道:你怎么认得是老松演棋漏天十二局?
张舒望说:别看我是个卖角先生的,自小爱下棋,也爱看人下棋,漏天十二局我向人借阅过,十二局我背过了六局,在瓦子店和人演过那六局,至今记得,因此认识白云苍狗局。
我惊喜道:那就快下吧,还等什么?
张舒望说:不急,容我先背一背。
几十年前的东西,张舒望还能背诵,可见当年爱之深切。张舒望爱下围棋,并且下的很好,在解放前这种小商小贩并不鲜见,鲁虾蟆收藏有一副画,是个卖猪肉屠户画的,笔法虬俊,其人自小喜欢画画,字也漂亮,无奈何继承了家族老本行,杀猪卖肉。职业和艺术天分并不冲突。
据传张飞善画美人。即是此理。
张舒望将那副棋局背诵一遍,确认自己还记得住,这才拿起地下的棋子罐,执黑子先下一子,又跑去白子棋子罐,执白子又下一子,一人两手互相博弈。
这个棋局更像是个有黑白二子的密码锁,张舒望小心翼翼的下着棋子,丝毫不敢怠慢,约莫一个多小时后,才下完。落完最后一子,那井盖轰隆一声裂开,棋盘也列为两半。
柳向晚好奇,靠近井盖站着,见井盖裂开,往井里一探头,忽的冒上一股热气,喷了柳向晚一脸,柳向晚用手摸时,那水气,变作石粉掉下来。
柳向晚惊道,好厉害,这水能变石头。
我对她说:你千万小心,别掉进去,掉进去再捞上来,你就是个雕塑了。
柳向晚吐了吐舌头。
我对黄金童说道:黄哥你得去买个枣木桶和一只羊来。
黄金童犯了难,摊了摊手说:这深更半夜的,哪里去买羊,哪去找枣木桶?这得天亮以后去啊。
我摇了摇头,担忧道,我也知道天亮才买得到,可是石头庙门户大开,赶上哪个村民上山拾掇果园,看见这个门户,我赶虫的破相倒没什么,整个暗三门江湖从此就得破相。
张舒望道,枣木桶好找,沈建国家院子里就有一只,那桶还有盖呢,我进院门时看见的,就在他家压井旁边。可以去拿来用用,天亮后补给他钱,也就是了。
黄金童道,即便是有枣木桶,深更半夜入村庄敲门打户,容易引起公怒,村里不同于城内,深夜一般很少有人出门活动,半夜之时,村中有个蛐蛐走动,全村的狗能叫成一片,更何况一个大活人,真要是把沈建国惹急了,发动起群众,一村人赶往这座果园,岂不是更加麻烦?
我看见林慕蝉在和文小吒正说话,计上心来,对林慕蝉说:还得你去一趟村中,轻描淡写的飞入院子里,将枣木桶提来,记得带上盖子,怎么样?
林慕蝉委屈未消,嗔道,不怎么样,我累了,不想去了,不该干的我都干了,别人不好意思干的事情,我也干了,凭什么这种偷东西的事还要找上我,王得鹿你不是很厉害吗?何必指使人干这个干那个,一个娃娃哨,就吹得我啥事也为你做?你自己去吧?
我无奈道:别人干不了啊。我要是自己能去,绝不麻烦你。你过来,来!
说着,我不由分说将林慕蝉拉出石室外,林慕蝉一边走一边试图挣脱,嘴里还说着,你干什么你,有什么话这里说,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吗?
我低头不语,拉着她猛走。
走出室外,神牛磨镜的旁边有几株暗河藤萝,我将林慕蝉逼进藤萝叶子里,胸口靠着她的胸口,对着她的耳朵吹着热气说:慕蝉我知道你今天受了委屈,赶猳道士确实难为你了,毕竟连人事还没尝过,就让你……可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