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既离彼岸,又到此岸,往前看到一位神容枯黄,举止清雅的僧人,他前方是魔祖,僧人问道:“敢问魔祖,心中屠刀是否放下?”
此岸已有数十人,俱是元神真人。
僧人风姿不凡,却是一尊佛,顾青从众人窃窃私语中得知,这位是东来佛祖的师弟清寂佛,乃是须弥寺第二号人物。
天人榜排行第十二。
魔祖笑吟吟道:“放下如何,不放下又如何?”
清寂佛道:“放下即是佛,不放下就成不了佛。”
魔祖又问道:“和尚心里有佛吗?”
清寂佛肃然道:“有。”
魔祖悠然道:“什么佛?”
清寂佛平淡道:“清寂佛。”
魔祖又追问道:“清寂佛是谁?”
他语气如刀,刀刀如电闪,迫人眉睫,不给人喘气的机会。
清寂佛目光清绝地看向魔祖道:“佛便是我,我便是佛。”
魔祖哈哈大笑道:“原来你心中还有一个我。”
清寂佛枯黄的脸色不由一白,这句话非是如今的他能接下去。无我方能无法,无法方能无偏执,无成见,见宇宙苍生。
此是问心,不可欺心。
顾青忽然道:“龙华树花开了。”
他语声响起,那漫山遍野的龙华树忽然开花,朵朵大放光明。
清寂佛见状,不由微笑道:“既然花开,自然见我。”
顾青悠悠道:“应是花开见我我见魔祖。”
魔祖轻轻哼了一声,又深深看了顾青背上的太伤剑一眼,淡淡道:“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他拂袖上山,所过之处,龙华树之花纷纷败落。
清寂佛向顾青一礼,说道:“天河道友请入内。”
原来适才魔祖和清寂佛既是打机锋,亦是实打实的道心交锋。顾青引动一山花开,那花有勃勃生意,注入在此山呆了悠长岁月的清寂佛体内,方使其精神一振,抗住了魔祖道心之刀。
否则清寂佛立时得元神重创,再难对魔祖造成任何威胁。
魔祖入此山,见东来,正是无法无天,无人无我,魔意之高,举世罕见。偏偏被顾青阻碍,心意有所凝滞。
如果魔祖败在东来佛祖手里,须弥寺举寺都要承顾青的人情。
顾青没有受完这一礼,轻声道:“魔祖是欲显其锐,先挫其锋,我所为之事,亦在其意料中。”
魔祖和东来佛祖的争斗,除了太玄伤和两位当事人外,举世之中,或许唯有顾青能看破其中迷雾。
在顾青这里受挫后,魔祖很快转换心态,将顾青当做磨道石,适才含怒而去,仍是故作姿态,想使东来佛祖掉以轻心,或许这也是故意让东来佛祖明白这一点。
因为魔祖用诡诈之术,岂不是证明他并不十分自信。
如果东来想明白这一点,亦可能会对魔祖掉以轻心,其中虚虚实实,欺诈颇多,窥不见根底。
饶是以东来佛祖之高绝,怕也不能把握住魔祖的心意,自也难以降服魔祖。
但从魔祖上山开始,东来佛祖都没有有一丝一毫的动作,亦体现出东来佛祖的高明之处。
魔心纷杂,东来佛祖便镇之以静,以静制动。
魔祖动,东来静!
两者一动一静,已然开始了无形的交锋。
而动静之间的转换时机,唯有两者方能把握住。
顾青未听东来佛祖说法,已然大受裨益。可惜这一场精彩的交锋,如今仅有顾青一位看客。
魔祖没有向顾青动手,或许也在于此。
如此惊世之斗,岂能无人见证。
这是怕无人会登临意啊。
清寂佛亲自相迎,顾青上山。
进入须弥寺,第一眼的风景就是近乎无穷无尽的功德池,魔祖踪迹早不知何处去,似也可能无处不在,顾青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凉意,那是魔祖的法。
功德池种有莲花,大如华盖,小如果盘,流光溢彩,夺人眼目。那池水俱是功德所化。
顾青看得心中慨然。
他亦算身具功德之人,但是平生积累的功德,怕是不及功德池里万分之一。须弥寺能从上古绵延至后世,着实是有道理的。
功德池边多是罗汉菩萨,无人正襟危坐,或是念经,或是下棋,或是睡觉,随性自在。
功德池内多是游鱼,但也不是什么异种,都是一些凡间鱼儿,受功德池水,听闻佛经,渐渐有了一点灵应而已。
这落在道门,怕是要被骂一句暴殄天物。
而须弥寺僧众似也习以为常。
这些僧人见了清寂佛归来,倒也没有装作视而不见,皆口喧一声佛号,但也没有更多繁文缛节。
清寂佛对顾青道:“龙华会中无尊卑,这是东来师兄定下的规矩,道友可以随意往来,如有不明,可去找黄眉,亦可问我。我住西边清寂院,很好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