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逃出皇宫时,心里最恨的当然是朱棣,第二恨的便是朱权,恨他在朱棣刚起兵时,模棱两可,坐山观虎斗,恨他在朱棣损兵折将,将要败亡之时,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最终引狼入室,手下精锐之士尽为朱棣所用,让朱棣有了东山再起的本钱。
所以,他冒险来看朱权,其实是想当面质问他,想痛痛快快的骂他一番,让他死得不能那么心安理得。可是,当他真的坐在这位灯枯油尽的老人面前,他却无论如何一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来。
想了半天,朱允炆道:“十七叔,我不恨你了,真的,你安心走吧。我活过了四叔家的三代人,我还是赢了。”
“允炆,你让十七叔放下了最后一件心事,谢谢你来看我。没想到,最后时刻,我们师侄还能相见,这样,我到了那边,多少也能向父亲和兄长们交待几句了。”
“到那边再给四叔带句话,就说允炆不恨他了,你们这些老兄弟要好好相聚,不要为凡间的事情争吵了。”
朱权清楚,这不是朱允炆的心里话,说出来也是为了宽他的心而已,家仇国恨,哪能轻易化解。他朱权只是从有兵权的大宁到了没兵权的南昌,便对老四怨恨了几十年,更何况朱允炆呢,他失去的可是整个天下,他朱权好歹还是宁王,而朱允炆呢,却从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跌落民间,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他朱权的妻儿依旧是锦衣玉食,而朱允炆呢,真正是家破人亡。说自己不恨了,那只是因为,朱允炆一直是个善良的人,从小就是如此,当上皇帝后也是如此,被赶下帝位后依然如此。
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朱权点点头,道:“你的话,我一定带给老四,你,可以走了,要不,我那孙儿该起疑心了,他啊,真像年青时的你。他是朱盘烒的嫡长子,朱盘烒又是我的嫡长子,只可惜,朱盘烒死得早,宁王之位我打算交给他了,他也是个善良的孩子。”
朱允炆道:“善良好是好,但容易受到伤害。”
朱权道:“所以我更要谢谢你,让我有了回光返照的机会,我要利用这个机会,跟这个善良的孩子交待点事情。”
朱允炆起身,道:“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还是普通百姓家的日子好啊,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兄弟就是兄弟,父子就是父子。”
朱权道:“太平岁月,老百姓的日子怎么过都好,但是逢着乱世,老百姓也是第一个遭秧的,到那时,尸山血海,何来幸福啊。”
朱允炆听了,若有所思,他再次握了握朱权的手,转身出去了。
“道长,我父王怎样了,你要到哪里去。”见朱允炆出来,朱奠培赶紧上前问道。
朱允炆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直接出府去了。朱奠培惦记爷爷的安危,也没在意,匆匆走入朱权寝宫。
朱权看见朱奠培进来,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朱奠培见了,高兴道:“那个道长真是神奇,竟把爷爷的病治好了,可惜他走得太急,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他。”
朱权示意朱奠培坐下,然后摸了摸他的脸,心疼道:“你父母都去世得早,你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只可惜,你奶奶十年前也走了,你这个可怜的孩子。”
“我还有爷爷呢,还有叔叔、姑姑呢,他们都很疼奠培的。”
朱权脸色一变,严肃道:“下面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牢牢记住。”
朱奠培有些咤异,但见朱权那严肃的表情,还是点了点头。
朱权道:“你几个叔叔,临川王、宜春王、新昌王、信丰王,早早就被赶到封地去了,没有皇命,连我都不能来看。但是,我若去世,皇帝不可能不让他们来奔丧。”
朱奠培急了,正要说话,却被朱权阻止,朱权继续道:“奠培你听好了,几个叔叔来时,切不可与他们来往过密,一是防止朝廷起疑,二是防止叔叔们害你。他们带来的任何食物,你一口也不要沾,身边近侍,片刻也不能离开,直到他们回到封地去,直到你继承宁王的诏命下来。”
看着朱奠培目瞪口呆的样子,朱权叹道:“唉,要是你贺长烟叔叔在就好了,把你托付与他,我就放心了。他日贺叔叔要是回来,你只管听他的就可以了。”
“若是贺叔叔不回来呢。”朱奠培小心问道。
“若是贺叔叔不回来……”朱权心里突然一阵绞痛,有了不好的预感。
朱权勉强稳住情绪,以尽量平静的语气道:“孩子,你写得那《画史会要》,进展如何。”
朱奠培不解朱权为何此时要问这样的事情,只好老实回道:“进展不大,元以前的画基本品完了,元以后的部分,还在搜索经史资料,爷爷想看,我抓紧时间来编写。”
朱权道:“不用,你慢慢写,你书不是写给我看的,是写给朝廷看的,让朝廷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