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枫心想,柳梅笛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内心一定是波澜起伏,她既然肯当着一众晚辈们的面,说出这些并不算光彩,而且有失身份的隐私,那么她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于是,寒枫保持了沉默,同时以眼神示意横天雪、赵紫渟、沙恨雨,让他们也不要再说话。
果然,柳梅笛接着道:“那个负心人不仁,我却不能不义。在那女婴七岁时,我终是不忍心她在贫苦农家受苦,将她接上了千山,还给她取了个好听名字。肖静雨,肖是她养父的姓。”
沙恨雨还是忍耐不住,问道:“我母亲呢,她现在在哪,我很想去看看她,你带我去好不好。”语气已有哀求之意。
寒枫、横天雪以为柳梅笛会拒绝,没想到柳梅笛却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只是脸上带着嘲讽和得意之色。而楚宜等灵岩寺弟子则表情复杂,眼神中满是对沙恨雨的同情。
柳梅笛让楚宜等弟子留下,她率着寒枫、沙恨雨、横天雪、赵紫渟转过几间殿宇,来到最后面靠山的一座院子。
打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扑面而来是一股酸腐难闻的气味,地上铺着厚厚的落叶,一看就知,这地方平时少有人光顾。
柳梅笛领着寒枫四人穿过院子,来到一处破旧的大殿,她停了会,长吸了口气,似乎在平抑心中的情绪,她又看了看沙恨雨,那神情竟比沙恨雨还要激动。
虽然现在是大白天,可大殿里还是漆黑一团,然而柳梅笛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她打开门后便健步往里走,寒枫等人来不及适应房中的黑暗,更来不及打着火媒,只有相互提醒着紧跟在柳梅笛身后。
也不知柳梅笛来到殿中何处,她停了下来,手中往一个位置使劲按了几下,就听得“喀嚓嚓”一阵刺耳的声响,过了会,她手中亮起一道火烛。
借着火烛的光芒,寒枫等人才看清楚,这个是个供奉五百罗汉的大殿,五百罗汉的像都在两尺左右高,或立或卧或坐,放在石砌的一人高的台基上,围着大殿摆了一圈,木雕的像已显得十分阵旧,很多罗汉身上的彩漆都已脱落了。刚才那声响动,应该是柳梅笛触动了机关,一尊罗汉下面的台基处,露出了一个洞口。
洞口有一人宽,却不高,柳梅笛低头钻入,沙恨雨毫不犹豫,也跟了进去。寒枫对赵紫渟道:“为防万一,你就在洞口守着吧。”
赵紫渟道:“就连她这个掌门也下去了,有什么怕的,紧跟着她就是了,我们四人分开,相互照应不到,反而有危险。”
寒枫想了想,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确实也不放心让她一人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大殿中,于是点点头,让横天雪、赵紫渟先钻入洞,自己打着一枚火媒,最后下去。
洞中是一长溜的石阶,直直向下,坡度十分陡峭,众人摸着两边的墙,小心翼翼跟随着柳梅笛,下了大约有百十个台阶,终于脚踏在了实地上。
确切地说,这是建在地下的一间大屋子,足有十丈长、五丈宽,屋子四角有四个大的石柱,石柱上绑有胳膊粗的牛油“万年灯”,火苗乎乎蹿着,照着里面亮堂堂的。
这间地下屋子里,有床,有桌,有椅……一应生活用品都有,最关键的是,床上还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看上去有十分苍老,额头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她一头白发零乱地披散下来,铺满整个床头,她的脸色是那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腊白,但她的五官依然还是那样耐看。
这女人看着跟在柳梅笛身后的寒枫等人,起初很是惊讶,但随即又平静下来,眼睛里流露出一种热切的期盼。
“肖静雨,你看我把谁带来了。”柳梅笛的声音里透着说不出的意味。
而这个叫肖静雨的女人终于压抑不住自己,她低声哭泣起来,然后站起身,挨个去看寒枫和沙恨雨,最终,她的目光落在沙恨雨身上,她捂住脸,转过身去,开始胡乱地用手梳理着自己的乱发。
沙恨雨看见肖静雨那一刻起,就如同灵魂出了窍一般,除了死死盯着她,再无其他表情。横天雪叹了口气,用指尖捅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轻轻道:“恨雨,她就是你的母亲啊,你日思夜想的母亲啊。”
沙恨雨顿时“哇”地大声哭了出来,那哭声里,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思念,太多的……他不知此时要如何表达,便只好用这种肆无忌惮的哭声来代替。
一个低声哭,一个大声哭,寒枫、横天雪、赵紫渟见了此情此景,不由得也是眼圈通红,横天雪想上前劝解,但被寒枫拦住,寒枫道:“让他们哭一会吧,现在能有什么比眼泪更能说出他们的心声。”
哭了好一阵,肖静雨率先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她上前搂住沙恨雨,仔细端详半天,道:“我可怜的孩子,是谁把你伤成了这个样子。”
沙恨雨还在哭,横天雪只好走上前,道:“肖前辈,我们都是沙恨雨的好友。他受伤的事说来话长了,以后再告诉你吧。”
沙恨雨终于不哭了,他仰头看了肖静雨半天,指着横天雪道:“这位姐姐对我可好了,要不是她,我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