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没有亲上战场,体验了那番生死搏杀的老百姓来说,胜利仿佛突然来临,从天而降。消息传到城内,满京城一片欢腾,人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大家不约而同的涌上街头,千股万股的人流,从东流到西,又从西流到东,反反复复。每一个人,不为什么,也没什么目的,就是兴奋着、昂扬着,就是坐不下来,静不下来,每一条大街小巷,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们,相互都打着招呼:“赢了呢。”
“对,赢了。”
金銮殿上,山呼万岁之后,朱祁钰让众卿平身,他强压心中的激动,尽量在表面上保持着平静,俯看着阶下鸦雀无声,肃然有序的文武百官,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天子应有的威仪
高高在上的感觉真好,朱祁钰发现,皇帝这个位置也不是那么难坐,现在,他有点喜欢上做皇帝的感觉了。
并非是所有人都喜气洋洋,深宫内,钱皇后的右眼因日夜哭泣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双腿因为长时间跪在冰冷的地上而失去了感知,每回她被人抬上床,她又会挣扎着自已滚下来,继续向神灵的牌位磕头,他心里念着的是:所有的惩罚都加在我身上吧,只要能让我的丈夫回来。最后,孙太后命人将钱皇后抬到了自己的寝宫,安置在了自己的卧榻上。
孙太后告诉这个苦命的皇后:“祁镇没有死,我们娘俩要保护好自己,要活下去,否则,以现在的局面,祁镇和见深在京城内将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那样,别说救不了祁镇,就算他被放回来,恐怕也是前路不平。”
这番话说动了钱皇后,她坐了起来,对孙太后道:“娘说得对,我现在就吃饭,我要好好活下去,等着皇上回来,只要他能回来,就算当一个平民百姓,臣妾也知足了,也会侍候他一辈子的。”
孙太后搂着钱皇后,失声痛哭道:“我的好皇后哦,我那儿是前世修来的多大福份,才能娶了你这样一位知书达理、有情有义的好女子啊。”
在大明,入了宫的嫔妃是不能随意出宫的,想要见家里人一面比登天还难,这回,因为打了胜仗,朱祁钰一高兴,就特旨恩准了周淑妃回家省亲的要求,但同时又命礼部保持低调,既不准沿路布置关防、拉起围挡,也不准清道、洒水、垫土,更不让相关人等前往迎、送,理由是怕京城里还有瓦剌奸细,会伤害到周淑妃,而且,特意交待,不允许朱见深同去。
回家省亲,不能超过两个时辰,故而,见了父母兄长之面,行完朝廷礼仪之后,翊宁伯周能便让所有下人退去,又安排人专门接待那三个宫中侍卫,银子自然是不少给的。
因为要保持低调,周淑妃是乘着一顶俩人小轿来的,随从只有三名护卫和一名太监,那太监叫郑研,是蒋冕的心腹。
进了内室,屋里早有俩人在等候,周淑妃一看,其中一人是打自己小时起就认得的徐珵,另一人是个老道士,却不认识。徐珵使了个眼色,郑研会意,退了出去,在门外望风。
没有客套话,周淑妃直入正题:“父亲,皇上回不来了,我们母子该怎么办。”她相信,以父亲周能和徐珵的谨慎,不会让外人留在这的,所以,当着那老道士,她想什么就说什么。
周能却没有搭话,他拉着女儿的手,面朝那老道士,规规矩矩的跪下,对女儿道:“这位才是我大明真正的天子,太祖爷的嫡孙。你口中的皇上,是彻头彻尾的伪皇上。”
周淑妃直愣愣的看着这位老道士,心里却在回忆着与朱文堇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她在努力将朱文堇与这位老者,通过某种方式联系起来,她有些恍惚,觉得所面对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周能见女儿迟迟没有反应,有些恼火,正要训斥,却被朱允炆一笑止住,看着朱允炆的笑容,周淑妃才又回到了现实中,对了,朱文堇笑也和这老者颇有几分相似,但朱文堇的笑容里还多了点纯真和憨直。
周淑妃恭恭敬敬,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这是她替朱文堇给父亲磕的头,也是替朱见深给爷爷嗑的头,朱允炆眼中隐隐有了泪花。
徐珵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是十分凄然,北京城下一战,于谦打败的不仅是瓦剌,同时也击垮了他徐珵数十年的苦心经营,他所设想的上策:南北分立,举建文帝大旗收天下人心,已经破灭了。就连中策:保朱见深上位,随着朱祁钰皇位越来越稳固,也有了危机。
朱允炆掏出一枚碧绿的玉镯,道:“这还是我祖母传下来的,是太祖皇帝用上古美玉雕琢而成,第一次见面,我也没带什么,就送你这个隐凤玉镯吧,周姑娘不要嫌弃。”
这个玉镯,是朱元璋用所获元顺帝的玉种所制,那玉种有个奇处,就是透亮看去,玉里面竟隐约可见一龙一凤。朱元璋下旨,将玉种一剖为二,将有天然凤纹的那半块精心雕琢成玉镯送与马皇后,马皇后临死前,又将此镯传与朱允炆的母亲,朱允炆大婚时,他的皇后又接过了这件传家的宝贝,可以说,若是朱允炆还在位,这隐凤玉镯会一代代传下去,传给每一个大明的皇后。
隐凤玉镯,是大明至宝,此中的来历,满朝皆知,朱允炆此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