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屠远洋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寒意,路边总有些撑不住被饥饿夺走生命的人,他们干瘪消瘦如同枯枝一样的尸体骇人的残缺着,不是缺了细胳膊就是少了细腿,问满谷,篾匠只说是野狗叼走的。远洋不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饿成这样了怎么还不把野狗打了吃。
一到晚上更是恐怖,惨白的月光照在寂静的路上,天地间什么声音也没有,饥饿的人群闭着嘴尽可能的节省着能量,谁也没有闲谈的功夫,更不敢落在大部队后面,只有尽可能的保持在队伍前头才能得到一些树皮野草,一旦落后只有死路一条。静悄悄的人群将生命里最后的力气花在了赶路上,这也加速着饥饿,加速着死亡的来临,越来越多的人倒在路边,这或许本就是一条奔向死亡的道路,任谁也无法逃脱。
每当饥饿来袭,所有人都只能靠水和仅剩的一点植物果腹,令远洋不解的是有些人肚子却涨的像个气球,悄悄问父亲,老篾匠有气无力地说是土,他们吃的是土。小远洋看着黑色红色的黄色的土地咽着口水。
所有能吃的生物都被饥饿的人群扫光了,就连树上的蝉,田里的蛙,土里的蚯蚓也纷纷消失在滚烫的五脏庙里,世界恢复了本来的面目,静,骇死人的静。月色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拉的极长,前头几个略年轻些的男人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快要不支的同伴,他们砸着嘴舔着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一拥而上了。
这个几十个幸存者组成的队伍里,走的较慢。因为他们中间扶老携幼实在走不快。迷迷糊糊间远洋闻道了一股肉的香味,他以为是自己饿出幻觉了,可父亲抖动的喉结无疑否认了这点。
“哪儿来的肉。”他问父亲。
篾匠摇摇头,望向那边的眼神充满了渴望。
若有人问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什么,不是虚无渺茫的鬼神,也不是胡编乱造的妖怪,最可怕的是躺在故纸堆里那些天灾人祸的记载,是那些因饥饿无力地倒在地上迎接死亡到来的人们,是那些为了生存不得不啃噬自己同类的可怜又可恶的人们。每读到历史上人相食的记载总是让人感到一阵发自心底的绝望和恐惧。
也许是上天眷顾,也许是它嫌这群可怜的命运还不够可怜。这时天上突然暴雨如织,疯狂的雨滴侵袭着土地。小小的屠远洋泪流满面,为什么上苍如此的凉薄,在他的老家赵口经常因干旱而颗粒无收,焦黄的土地愁白了故乡多少老人的头发。可现在大雨倾盆却无疑是另一种灾难,难民们无处可躲,无法前行。停下即是死亡,可暴雨打在身上不止生疼,更使得赶路的人们不断地打着趔趄。干瘦的人们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倒。
生命在大自然面前是如此的不足道哉,这些蝼蚁的命运早就不在城市灯火酒绿歌舞升平的官老爷眼里,他们只是一个荒唐愚蠢的作战计划的牺牲品,只是一组数值,只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幻想的受害者,谁也不关心他们。
屠家三口随着大部队来到了一处山坳后面,这儿有个山洞。人们停下等待迎接死亡,不知是谁肚子先响了一声,于是饥饿的抗议此起彼伏。
远洋抱着肚子痛苦地坐在地上,一团火在他的肠子里胃里烧了起来,洞里有些苔藓,他试着刮了一些放进口里,带着土腥味的苔藓是苦的也是甜的,它们是灾民们眼前仅有的一抹绿色了。
不知谁说了一声有蚂蚁,于是有气无力的人们强撑着在石岩缝隙里,土地上寻找着那些灵动的小生命。
屠大陆倚在远洋的胳膊上,他腊白的脸浮肿的像是被人打过一顿,稚嫩的脸看起来又滑稽又可怜,他厚厚的眼皮上下交叉。
屠满谷强撑着精神找着蚂蚁,可那一个个小黑点能顶什么呢?
雨还在下,从黑夜到白天,从白天到黑夜。上苍疯狂地将雨水倾泻在这片土地上,远洋已经好久不曾排泄了,没有东西进去只能吃些土块。人类最简单的本能变得如此困难。他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被一个塞子塞住了。
远洋数过了,洞里一共十六个人大多是老弱妇孺,只有屠满谷等少有五六个青壮年,这些灾难中仅存的人们究竟是幸运儿还是不幸呢?或许死在那场滚滚洪水里也好过在这静待生命的流失。
第一个撑不住的是个年青的妇人,她抱着一个小孩,体力消耗比谁都大,兀自靠着那股母亲伟大的天性强撑着活到现在。她脸色虽然也白的吓人浮肿的不成样子,眉宇间却依稀看得出是个长的不错的女人。她穿件没有棉絮的碎花袄,是的,所有人的袄里都没有棉絮。
那是最早进肚子的东西。
她原本是爱笑的,起码是遭灾以来少数几个对着屠远洋笑过的人,在漫长恼人的雨夜里,她闭上了疲惫的眼睛。静静地抱着她年幼的孩子靠在石壁上,她的脸上似乎挂着一点笑意,大概那边的世界没有灾祸没有苦难吧。
一个穿着破烂黑袍的男人第一个把手伸向了她的尸骸,他将死去的可怜母亲拉到了自己身边,那男人四十多岁多一点,头发已经秃没了,他有双鹰一样凶狠的眼睛。原本想抗议两声的屠远洋被他瞪了一眼只觉得浑身发软。
“死的人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