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回答,而是低下头,又瞥了一眼纸箱子,那只黑猫的尸体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杂物,难道,我在山沟里摔坏了脑袋,精神错乱了?
“白丰瑞?”女人又叫了我一声。
我这才醒悟过来,对方不是晨曦山庄的女鬼,而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柳湘云。
“阿姨。”我吐出一口气,轻声道。
“既然来了,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她走过来,神色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把我从床上拉下来,看到鹅黄色床单上的两个泥脚印后,一句责备也没有,低着头将床单扯下来,捧着向卫生间走去。
这一年来,我只在父亲的葬礼上见过她一次,之后就再没探望过她,如今以这种尴尬的方式见面,我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望着她纤柔的背影,道:“我怕你太忙,没好意思打扰你。”
“我有什么可忙的,你父亲去世后,照相馆就没什么生意了。”她的语气有些悲凉,也不知是因为生活困苦,还是因为思念父亲。
我叹了口气,那个在我和母亲印象中,抛妻弃子的畜生,在另一个女人眼中,恐怕还是家庭的顶梁柱吧?
“叹什么气,你要是真的在乎你父亲留下的摊子,不如来照相馆帮忙吧?你在大学里,不也是读摄影专业的吗?”柳湘云把床单丢进全自动洗衣机里,转回身,语气颇有些期盼地问道。
我虽然看不清她的面容,可总感觉,她在问出这句话时,眼睛贼亮,好像很希望我能答应下来。
“我的水平也就一般般,还得在影楼里历练历练,来照相馆上班后,不仅帮不上什么忙,可能还会把照相馆给搅黄了。”
我说的这句话,也并不完全是推托之词,虽说照相馆主要负责给儿童拍照,但我父亲的照相手法老辣的狠,用上个世纪的老相机,都能拍出专业级单反相机的艺术效果,这一点,我恐怕在影楼里历练个七八年,也未必能赶得上他。
“你只要负责拍照就行,至于客源什么的,我来负责。”
柳湘云给我留下的印象,一直是温温吞吞的,做什么事儿都不急不缓,这一次却显得很焦急,语气也很坚持。
“我考虑考虑,过些日子给你答复。”我不想拒绝这位在父亲的葬礼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女人,她伤心的样子,我至今记忆犹新。
她将洗衣机的时间设置好,莲步款款地走了过来,神色颇有几分复杂,问道:“你今天过来,是想找什么东西吧?”
“我记得,我父亲有一本黑白照片的影集,是他开儿童照相馆之前的作品,我想找出来看一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柳湘云听完我的回答后,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迈动纤长的大腿,两步就凑到我面前,神情凝肃地问道:“丰瑞,你最近是不是碰见了什么事儿?”
“没有啊。”我可不想说我拍照时看到了鬼。那样做,只会被人当成煞笔。
“可我第一次叫你时,你好像被吓到了。”她步步紧逼道。
“阿姨,我胆子一直挺小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打了个哈哈,绕开她走向门口,故作轻松地说道:“这次来得匆忙,没给你准备礼物,下次我给你带点你最爱吃的杏仁酥。”
身后没有回应,我落荒而逃。
只不过,我刚踩在钢制外挂楼梯上,她就叫了我一声,我回过头,只见她手里拎着一本厚厚的本子,缓缓地走向我,轻声问道:“你要找的东西,是不是这个?”
红色的线装本子。没错,就是它。
“阿姨,您真神了,这都能猜得到。”我把影集接过来,信手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一行字:光给了我创意的形状和剧本,我却只能拍摄死亡。是一切的终结,还是重新开始?
第二页,一共四张照片。
左上角是一名躺在棺材里的女孩子,脸色苍白,身上铺满了鲜花。
左下角的照片还是这位女孩子,只不过这次坐在了椅子上,背影是油漆剥落的老旧木门,她双手搭在膝盖上,许是面向阳光而坐,眼睛微微眯起来,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她长长睫毛的下面,是一对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眸,很像是死人的眼睛。
右上角、右下角的照片都是她,背景虽然换了,可她本人始终是死气沉沉的样子,没有笑容,没有神采,完全不符合她的年纪。
不过往深了想,如果她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又何必躺在棺材里拍照呢?
第三页,同样是类似的照片。
第四页、第五页,所有被父亲拍下的男男女女,都没有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就像是,父亲拍下了一具具被摆好了姿势的尸体。
我之所以想起这幅影集,是因为那位易姓先生打来的电话,他虽然没有明说需要我帮什么忙,但只要脑子不笨,一联想晨曦山庄的拍摄之旅,我就能猜出他的话中之意。
没错,有人把我当成了我父亲,专拍死人照片的摄影师。
这也是杜姓大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