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在收购它?”我的语气有点冷漠。
他不仅是一个为了赚钱什么都肯干的人,还是我的挚友,如果他真的踏足了这个可怕的领域,只怕会同我一样,深陷迷局,再难逃离。
“我就草了,你从哪儿听来的?我妹妹告诉你的?”他压低嗓音,神经兮兮地问我。
“我有十年没见过你妹妹了,她托梦告诉我啊?”我无奈地苦笑一声,又问:“你明天来丰阳市,是不是准备跟你的买主碰面?”
“真他娘地见了鬼,你小子怎么变得这么机灵了?”他哀嚎道。
我叹了口气,道:“你若是不着急回石水村,我们见面说吧。”
一个小时后,我站在已成断垣残壁的李家镇城楼旁,看着在柏油路上拉起一道黑烟的摩托车,心中五味杂陈。
我读大学的时候,每逢过年过节,都会回一趟石水村,可自从工作了以后,实在不敢跟照顾我的部门经理请假,每次仓促回家,不是帮母亲做家务,就是照料重病在床的爷爷。
仔细算起来,我跟号称“每天都在赚大钱”的刘辉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了。
可实际上,他的打扮可比我落魄得多,完全与“赚大钱”三个字不沾边。
那辆马达破响的摩托车,是他考上大专后,他爸爸掏出压箱底的钱给他买的奖励品,他当时总跟我们显摆,每天擦洗好几遍,就连摩托车花纹里的羊屎都抠得一干二净,寒暑不忌。
现如今,城里禁行摩托车,他那辆摩托车又总跑黄土路,车损非常严重,把汽油发动机摘掉后,跟二八大杠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在我面前来了个漂亮的甩尾,排气管里的黑烟顿时喷了我一脸,我赶紧向旁边挪了一遍,还没等我开骂,他已经走到我面前,在我的胸膛上狠狠地擂了一拳,哈哈大笑道:“你这兔崽子,一年不见,穿得人模狗样了!听说你成为正式摄影师了?”
我扇了扇飘在眼前的黑烟,凝神打量着他。
他的穿着没有变,依旧是一年前的那套地摊装,洗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T恤衫,破了几个洞的牛仔裤。
我心里有点发酸,哑着嗓子道:“我就这么一套像样的衣服,还是影楼发的工作服,不穿得体面点,刁钻的客户都懒得跟我说话,更别提找我拍照了。”
他再次哈哈大笑,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我得夸夸你,有钱不忘本,知道孝顺老人,是个爷们,够格做我朋友!”
我在他落魄的外表下,又感受到了他身上未曾变过的傲气,刚要陪着他说笑,却见他闪电般缩回手,手足无措地看着我的肩膀,一脸尴尬道:“刚才铲土,忘了手上都是泥巴,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
我的心像是绑了块巨石,一直向下沉,下坠感扯得我的胸腔阵阵抽痛。
岁月给我们带来了什么?
是光环加身的荣耀,还是层层腐朽的美好记忆?
三年前的刘辉,经常把一句话挂在嘴边:莫笑穷人穿破衣,十年河东转河西。
曾经那个豪气干云、死不认输的彪悍猛人,却对我这个小城市里屁也不是的臭屌丝自惭形秽。难道,在生活的困境下,他的尊严也被现实践踏得尸骨无存了吗?
他瞪大眼睛,看着木呆呆的我,忽然仰天大笑,朗声道:“瞧你这傻样儿,草,跟你开玩笑呢,你他大爷的还当真了啊!走,哥们带你去墓地看看,那边热闹着呢!”
我在心中悄然地叹了口气,既然是开玩笑,你为什么要用自己擦脸的毛巾擦拭后座上的灰尘?
不同的教育背景,不同的成长经历,不同的生活条件,这些因素汇聚成了一条几不可越的淮河,江南为橘,江北为枳,致使亲如兄弟的两个人,渐行,渐远。
我坐在刘辉的背后,看着他后脑勺上冒出来的几根白发,心中有点发酸,他总说,若是自己生在古时候,一定是个争地以战,杀人盈野的枭雄式人物,活在当下,真他娘地憋气,社会里的条条框框太多,限制了他的发挥。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即便是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吴广,也并非是头脑一热就揭竿而起与统计阶级做斗争的莽夫,他们还是先用鱼腹帛书和扮狐高呼这样的方式,在戍卒当中打起了心理战,否则,难有奇效。
我来找他,只是想让他带我去李家镇迎风桥村,结果日渐生疏的友情却让我没办法开这个口。
我能从他灰尘扑扑的装扮中,猜出他现在很忙,应该没那个闲工夫陪我。我只好改变计划,先陪他去墓地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李家镇以前是个很漂亮的旅行度假村,结果因为一场中外专家都搞不清楚原因的地震,变成了一片废墟。
原本干净宽阔的柏油路,也变得坑洼不断,在三年的时间里积满了灰土砂石。
我能看得出,刘辉载着我的时候,有意避开路况差的地方,但我到了目的地后,还是把屁股颠得直疼,脑袋也有点发晕。
他将摩托车停稳后,笑道:“小白,你在城里过得很优裕嘛,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