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怕少壮。四十岁的练家子，敌不过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倒也正常，可他好像是内外兼修的拳师，否则绝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调养好了柳湘风给他造成的创伤。

内家拳讲究修炼时间，他现在四十左右，应该正处于个人的巅峰期，结果却在面对柳湘风时一招落败，心里不痛快，倒也情有可原。

我紧盯着砖缝处不断涌出的血液，脑子里胡思乱想，忽然，我发现缝隙处的血液越来越少，竟有要干涸的迹象。

我正要再问，耳边却蓦然响起一声暴喝，“来了！”

是柳湘风在喊！

我浑身一凛，心跳声如擂鼓般咚咚作响，紧张万分地盯着砖缝，等待着猛兽破土而出的一刹那。

就在这时，始终再响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突然被放大了无数倍，就好像蝗虫大军在啃食庄稼时，经过五龄从幼虫变成了成虫，先前的细碎爬动声，突然变成了嗡嗡振翅声。

我还没来得及深思其中变化，就好似有一团黑云不断扭曲着身子，从地砖的缝隙里拼命向外挤。

“耿士！”柳湘风猛然大吼。

“知道了。别啰嗦。”耿士阴沉着脸道。

我刚想问该怎么做时，就见他们二人同时出脚，像是打桩机般快速而猛烈地在地上踩踏了起来。

那团黑云被他们踩踏后，竟像是沾满了苍蝇的捕蝇纸，黑色的细小生命在粘纸上徒劳地扭动挣扎，不，不是徒劳，大约几秒种，当裂缝周围的黏稠血液被吞食干净后，那些小黑点突然炸开，呜泱泱地紧衔着爬动的血液，密密麻麻的节足竟令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节足！

我定睛看去，发现它们竟是通体乌黑，爬动时节足会窸窣作响的大蜈蚣！

“怎么弄？踩就行吗？”

我刚问了一句，就发现自己的嗓音颤抖得十分厉害，连我自己都没听清我说的是什么。

蜈蚣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用恒河沙数这样的形容词都不为过。而且，我仔细观察了一番后，又被它们进食的方式惊到了。

据我所知，蜈蚣的食源很广杂，但只吃新鲜事物，不吃腐臭的东西。地上的血液虽然会“爬”，可它毕竟还是血，脱离了动物的身体，它就不会再新鲜，黑蜈蚣为什么会表现出有悖自然的行为？

这只是令我害怕的其中一个原因，而另外一个原因，却让我每次回忆起当下这个惊悚的画面，都头皮发麻，食不下饭。

蜈蚣进食的方式是，用颚爪喷射毒汁，再用口器进食。可我眼前所见，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它们爬动时，节足踩在血水里，像是从皮肤里抽取血液的针管，等血吸满后，黑色的节足竟然红得发亮，随着爬动时的扭动，又让我联想到吸饱了血，随着水波摆动身体的蚂蟥。

每只蜈蚣都有几十对节足，脚下那片如黑云般扭动的蜈蚣群，数量何止成千上万？

再一联想到每对节足都像是两只蚂蟥，它们爬动时那种令人作呕的画面，简直让我无法直视。

“踩！”柳湘风在百忙之中只吐出了一个字。

我抬起脚，看着它们奇诡的进食方式，有点下不去脚。我听着他们踩碎蜈蚣时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胸腔里像是有只肥厚的虫子在拱动着撕咬我的内脏，又闷又痛又难以呼吸。

就在我紧盯着蜈蚣，想象着一脚踩下去，它们四分五裂后喷出的汁水和血水会否溅到我身上时，我竟有了意外发现。

这些蜈蚣……这些用节足喝血的黑色蜈蚣，我竟然见过！

就在前几天，我去医大一院探望刘辉时，弯腰捡起不小心掉落在走廊上的东西时，手指触碰到了松动的踢脚线，那群从墙缝里爬出来的蜈蚣，就跟眼前这些吸血蜈蚣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它们不仅仅是匿藏在照相馆的地底下，还有部分同类潜匿到了医院里。

奔逃的血。进食的蜈蚣。照相馆。医院。

我脑子里早就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此时微一沉思，我的思路竟变得清晰了起来，诸多想法接踵而至。

我抽丝剥茧般选出了最省力也最有效的办法，然后疯也似地向暗房方向跑。

“喂，你干什么去？”耿士在我身后大喊了一声，但我却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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