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果在黑暗里呆久了,虹膜会调节瞳孔的大小,让人能够看清眼前的环境。
可我在角落里坐了半天,地下室里的黑暗却黏稠得犹如实质,又好似糊在了我的眼球上,让我形如瞎子一般,什么都看不见。
在现实中,绝对无光的环境是不存在的。即便地下室的洞口被封堵,也会有可容光线通过的缝隙。
更何况,张若曦衣着光鲜艳丽,与黑暗格格不入,即便我看不清她的容貌,也该隐约看得到她身上的玲珑曲线才对。
难道,他们又一次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我不想打扰他们休息,可强烈的好奇心却促使我摸出兜里的手机,就在我打算按下手电筒快捷键,照向他们躺坐的位置时,我竟有了一种缺氧般的困倦感。
黑暗像是冬季里的温暖被窝,又像是带给我柔软舒适的巢穴,转眼间便击溃了我的意志,我在沉入梦乡前,耳边又响起了那声熟悉的轻叹。
那叹息声像是从更深的地底传来,带着让我无法挣脱的黏稠与潮湿。
可是这一次,我没有惊醒,而是彻底失去了意识。
……
“醒醒。喂,醒醒。”
在朦朦胧胧中,我听到有人叫我,并且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可我的眼皮却似有千斤重,我竭尽全力,才睁开一丝缝隙。
透过不算浓密的睫毛,我隐约看到一张轮廓柔美的脸庞。
是张若曦吗?
我的意识像是涨潮的江水,汹涌又迅捷地奔向我的脑海,我猛然间想起,我好像在临睡前,再次听到了那声诡异的叹息。而且,黑暗好似具有催眠效果,竟在一瞬间便让我昏昏欲睡。
空气里有毒?!
我一蹬腿,屁股底下像是多了个弹簧,一下子把我弹了起来。
可是,就在我瞪大眼睛的一刹那,我又不得不马上闭起眼睛。因为,我在黑暗里呆久了,无法适应陡然出现的光芒。
是的,当我再次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阳光在照相馆里穿堂过室,再通过洞口漫反射到地下室里,不刺眼,但却让我很难适应。
“你小心点,别撞到头。”张若曦抚摸着我的肩膀,柔声说着。
我的视线仅在她娇美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便越过她,望向柳湘风曾坐过的位置,那里的墙壁灰层斑驳,跟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区别。
“他人呢?”
“在上面。我们也上去吧。他们等你呢。”
“他们?”
张若曦点了点头,目光有些躲闪。
“你有很多事瞒着我啊。”我冷笑道。
或许是我态度很差吧,她的小脸蛋竟然刷地一下变得惨白惨白的,她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似乎想解释什么,结果却只是叹了口气,幽幽道:“你总会明白,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是没想好如何辩解,还是真有难言之隐?我已经无力去思考了。
头顶上的照相馆很安静,好似昨天发生的事情,只是我睡着时做的噩梦,等我醒来,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他们在等我。
除了柳湘风,还会有谁?
我爬到一楼后,在照相馆大门口找到了柳湘风,他毕恭毕敬地站在一个男人的身后,而那个男人,却四拼八稳地坐在木椅上,手里端着茶杯,注视着南五经街的车来车往。
埋尸草已经不见了,惟余一盆黄色的土壤,静静地躺在门边墙角,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有几株嫩绿的幼苗,穿出土层,沐浴在阳光下。
耿士不见了,长毛脸也不见了。就连被柳湘风飞刀刺死的壮汉尸体也无影无踪,地面上找不到一丝干涸的血渍。
若不是照相馆里的陈设凌乱不堪,印证着昨夜的事情并非是噩梦一场,我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你挺能睡嘛。”男人听到我的脚步声,歪着脑袋看了我一眼。
他浓眉大眼,声音粗豪。好像就是昨夜闯进照相馆,要找我父亲拍照的男人。
这个人的表情有点倨傲,我没理他,而是看向柳湘风,问:“什么情况?那些人都走了?”
柳湘风有些尴尬地看着我,不说话。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笑了一声,低头品着茶,没再理我们。
柳湘风像是得到许可的下人,沉声道:“杜先生应人之邀,帮你劝走了他们,还不快谢谢他?!”
劝?
我看着柳湘风挤眉弄眼的样子,心里面一阵恶寒。虽然我们才认识两天,可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却是个年少轻狂、天不怕地不怕的爷们,怎么站在粗眉毛旁边,倒变成了低声下气的狗腿子?
劝!?
这个字用得很巧妙。我猜测,粗眉毛肯定认识“阎王殿”的老大,一个电话打过来,就让他们收拾现场,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岂不是一丘之貉?
笑话。我为什么要谢他?他帮我,还不是为了让我帮他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