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年轻,可能还没到二十岁,他的棉袄前襟敞开着,露出下面的蓝色校服。
令人感到恐惧的,并非是他的穿着和长相,而是他手里提着的东西。
那是一把染满血水的菜刀,刀背上,还挂着一截粘连着肥肉的骨头。
昏暗的街道上,也并非空空如也,镜头跟着他移动,并且不断地拉近画面时,还能看到街道两边躺着七八个人,他们纹丝不动,血水从他们身子底下流出来,几乎染红了半条长街。
他们是生是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那个拎着染血菜刀,在半夜里独行的年轻人,就是我。
18岁时的我。
那个时候的我,胡须刚刚长出来,像是粘在嘴巴上的青色绒毛。
在我的右耳附近,贴着一只卡通版的创可贴。
曾经的记忆像是深海里的死鱼,带着闻之欲呕的腥臭味道,缓缓地浮上了我的脑海。
我读高二的时候,为了高考时能够加分,曾报了美术班,但我学画的时间很短暂,也就是两个月的时间,除我之外,其他同学也在中途退出了。
因为,在学校组织写生期间,曾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会去刻意遗忘的事情。
在我们写生的第一天,就有一位女同学意外落水。我为了救她,被河里的什么东西刮破了脸颊。那块创可贴,便是她亲手为我贴上的。
当时,同学们都在起哄,说我们是模范恋人,就连带队的美术老师都在开我们的玩笑。
如果事情到这里就结束,那会是个很浪漫的故事。可是,那段记忆给我的印象,却像是纱布下还没愈合的伤口,只要揭起纱布,就会看到皮肉翻转、鲜血淋漓的伤口。
疼痛,还有恶心。
那位女同学算是我的初恋吧,我们曾暧昧了一段时间,只可惜,她死在了那片号称没有任何野兽出没的风景区里。
半夜的时候,她跟闺蜜说出去小解。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闺蜜被凉风吹醒,看着帐篷门被夜风卷起,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她闺蜜有点害怕,叫了她几声,得不到回应后,才发现她并没有回来。
她闺蜜睡不着了,坐在帐篷里玩了二十分钟手机,结果她仍未回来。她闺蜜可算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跑出去叫醒了老师和同学。
我们在森林里走了大半夜,在清晨六点钟的时候,才在一条污水沟里发现了她。
她可能在小解时遭遇了森林中的狼,不仅脸被啃烂,肚里的肠子都被掏了出来,内脏也被挖得干干净净。
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的尸体上爬满了老鼠和苍蝇。死相极其凄惨和恐怖。
我冲下去,把她捞上来时,耳边不断响起哭泣和呕吐的声音。到最后,我也吐了。泪水和污秽物混在一起,沾在了唇角的青色绒毛上。
她亲手贴在我脸上的创可贴,我戴了足有一个礼拜,洗脸时都怕弄湿了,最后,还是因为我流了太多的汗水,导致它粘力不够,自己脱落了。
18岁的男孩,心里没有太多的位置,装满了书本里的知识,就很难再装下一个人。
也不知是为了应付高考的压力,还是为了忘记她才去熬夜苦读。总之,高考结束后,她的模样便在我脑海里渐渐淡去了。
现在回想起那段往事,我的心里并没有再出现年少时的朦胧爱意,但嚎哭声和呕吐声却像是钻进我耳朵里的苍蝇,不厌其烦地在我的脑袋里冲撞着。
电视里的我,走到街头,又返回街尾,像是在踌躇着某件可怕的事情,又像是在察看地上的人有没有死透。
画面进行到22分04秒时,我又一次走到街头,但我并没有选择往回走,而是拐了个弯,继续前行,镜头紧跟着我,当我在一扇铁栅门前停下脚步时,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镜头突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电视里的我,也被摇晃出一个个残影,像是癫狂的魔鬼。
看到这样的画面,我的注意力马上又被吸引住了,耳中的声音,脑海中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也一并消失了。
难道那位技术高超的拍摄者,看到我站在铁栅门前时,忽然感到了强烈的紧张和不安?镜头晃动,是因为他在发抖吧?
紧接着,在铁栅门前呆站的我,好像魔怔了一般,伸手向铁栅门里胡乱抓着,由于角度问题,拍摄者并没有拍到我到底在抓什么东西。
过了一阵,我把菜刀丢到了地上,两只手同时伸进去,不仅后仰下蹲,还把脚蹬在铁栅门上,像是在跟什么东西拔河一般。
这时,画面再次拉近。
我看到,“我”把一条又长又粗的东西扯出了铁栅门。隔着电视屏幕,我都能感觉出,“我”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没办法把那条东西扯断。
忽然,电视里的我又把菜刀捡了起来,对着那条东西猛砍猛劈。
那把菜刀可能有点钝,我砍了有一阵,才把那东西砍断。
由于用力太猛的缘故,我收势不住,抓着断成一截的东西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