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细碎的金属碰撞声中,有一个满身盔甲的人,正在房间里机械性地踱着步子。
可怕的不是他握在手中的长刀,而是他另一只手拖着的人。
那人的双腿被齐根斩断,皮肉翻卷的伤口遍布全身,像是破烂的洋娃娃般被他拖动着。
我看不到那人的表情,但眼见着寒芒闪烁的刀锋,正在像是削土豆皮似地,不断落在那人的肩上和腿上,只感觉被任意宰割的身体是自己的,一阵阵抽搐般的疼痛涌向四肢百骸。
随着我盯视的时间久了,渐渐发现,穿着盔甲的人像是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他的步态,每一次挥刀斩落的动作,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我能发现这里面的问题,张若曦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喘息声从急促到平缓,最后深吸一口气,纤细的身子绕开我,大大方方地将门推开。
里面的人并没有管我们,仍旧做着挥砍和踱步的动作,场面说不出的诡异和残酷。
“这得是多大仇,至于这么折磨对方?”
见过了“另一个我”之后,对于这里面体现不出任何生机的人,我都不会认为他们死了,而是在以某种奇怪的方式休眠着。
张若曦听到我的感叹后,也忧伤地叹了口气,轻声问:“你看着他们,心里是不是很难受?”
我皱了皱眉头,觉得她这问题问得很古怪,即便是大街上的陌生人,被悍匪一刀刀劈砍,也会不忍直视,对逝去的生命感到悲痛和惋惜,更何况是共处在同一间房里?
我又不是冷血动物!
可是她紧接着说出的话,却让我倒吸了口凉气,把注意力放在了那张被血污覆盖的脸上。
张若曦说,“他们都戴着人皮面具吧,竟然跟你长得那么像,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盔甲男的脸上有张面罩,我看不到他的容颜,但是经张若曦提醒后,我却发现被拖着的那个人,脸型跟我的极为相似,血水可以盖住他的眉目,但盖不住他的鼻子和嘴。
“你看不见他的盔甲?”我又抬起头,开始观察做着劈砍动作的盔甲男,没等到张若曦回答,我就放下相机,那身盔甲便像烟气般消失了。
看到他的长相后,我才明白,张若曦为什么会惊恐得像是见了鬼。
他几乎跟我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五官,身高,肩宽,手指粗细,每个细节都毫无差别。我看着他,感觉像是在照镜子,可是看到他残忍的挥砍动作,又觉得一切都显得不真实,如同一场终究会醒来的噩梦。
“盔甲?”张若曦挑了挑好看的眉头,疑惑道:“我能看见人,却看不见盔甲,这说明,那套盔甲是‘物灵’?”
“物灵?”
“是啊。人死后不愿投胎,会成为亡魂在世间游荡。而某些物件沾染了死者身上的生机,本体破损后,就会变成物灵,不管是兵器还是盔甲,只要是隐形的,都会让人防不胜防,算是一类很简单但却极为实用的宝贝。对了,有关于物灵的事情,不是你……”
她说到这里,忽然一顿,住口不说了。
我看着她,问:“我怎么了?”
“没什么。”她扭过头,打开手机,开始观察房间里的细节。
虽然我已经体力透支,内伤颇重,但脑子还能算正常,她刚才分明在说:不是你……
或许是我脑洞太大吧,结合语境,整体的句子应该是,“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我没有健忘症,也清楚地记得,我确实没有跟她提起过物灵的事情,如果是夜间的“另一个我”跟她温存时,提起了物灵,那她何必一副有所隐瞒的样子?就好像……她知道夜间的我,不是白天的我。
真的是这样吗?
“你看那!”
张若曦突然惊叫了一声,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顺着手电的亮光看过去,猛然发现,粗糙水泥墙面的角落里,有一只五指连成片儿的脚,就好像蛙蹼一样。
脚踝的断面,恰好能跟被拖行男人的脚踝完美对接。
他有一对能潜水的脚?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睡在冰棺里的那些人,他们有的手指粗长,有的肩膀宽阔,有的鼻子硕大,就好像是为了适应某种生活,身体才发生了相应的改变。
基因突变?
克隆人?
生化大军?
这几个词在我脑海中一一闪过,让我难以自制地打了个冷颤。
张若曦已经找到了另一只“蛙璞”,她先拍下照片,然后在满是血渍的脚背上盯个不停。
“你在看什么?别看了。怪恶心的。”
虽然对她再一次有所隐瞒感到很不舒服,可见她蹲在形容恐怖的断肢前观察,我还是有点心疼,伸过去抓她的胳膊,她却猛一挥手,差点将我推倒。
我怔了下,心说我已是将死之人,你至于这么小气吗?
可是,就在我打算硬着头皮再拉她一把时,却忽然发现,她的肩膀正在急速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