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很温暖的树洞里,身子底下堆积着某种鸟类的羽毛,似乎每一根都很干净,半点鸟屎都看不到。
雪白小兽睡在树洞的最里面,它身上的白毛还没有干透,肚子上的伤口处糊着一团泥巴,背上也黑漆漆的,不知沾了什么脏东西。
它紧闭的嘴巴里有几根褐黄色的羽毛钻出来,还有几根挂在它的鼻子上。那羽毛的颜色和形状,跟我身下的一模一样。
树洞外是生长着一片半人高的荒草,几乎将洞口掩盖了大半,雨后的“阳光”从古老树木的枝叶缝隙里渗透下来,在油绿草叶的尖端洒下一片金黄,像是秋收前连绵不绝的稻子。
我探出头,视线穿过树叶的缝隙,望向依然纯白的天空,视线转了一大圈,也没有找到太阳的影子。
那眼前这片金黄色的光,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我还没有习惯这片森林的诡异,怔怔地躺了好久,直到大腿的肌肤上好似爬满了蚂蚁,瘙痒无比,才挣扎着坐起来,但我的双腿却像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僵硬麻木得根本感受不到它的存在。
我双手撑地,像要去炸碉堡似地在树洞里爬行了一段距离,飞扬的羽毛撩在我的鼻孔上,让我的五官扭在了一起,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雪白小兽仍旧沉睡着,但听到响动后,却下意识地翻了下身子,恰好滚到我的手边,而我则抬手,把它嘴角、额头的羽毛尽数摘了去,又翻开它的羽毛,想看看它有没有其他的伤口。
它的脚掌黑黑的,肚子上的泥巴又有脚趾勾出的痕迹。很显然,它是把我带入树洞后,又去找了泥巴糊上了自己的伤口。
单从泥巴发干变硬的样子来看,我们在这里至少睡了一整天了。因为刚下过一场雨的森林,空气里的水分很足,即便此时的温度像是要把我们在树洞里煮熟了,也需要一天时间才能蒸发掉泥巴里的水分。
想到此,我弯腰向自己的膝盖处瞄了一眼。果不其然,那里也糊着一片泥巴。
我不慎落水后,膝盖曾撞在某种干果的坚硬果壳上,那玩意儿在洪水的冲势下,跟出膛的炮弹般,差点没把我的骨头给撞断。
干硬的泥巴里掺杂着各种各样的草叶,应该是小兽把某种它自以为是草药的东西嚼碎了塞进泥巴里,帮我止血和消炎。
虽然不知道泥巴上的伤口有没有痊愈,但从那阵瘙痒的感觉来判断,它的治疗手段颇见成效。
我无声地笑了笑,在它的小脑袋上摩挲着,却发现它的身体滚烫无比。
指尖上感受到的温度如电流般传遍全身,我打了个冷颤,心中慌乱难言,嘴唇抖动了几下,反复念叨着:你别死啊。千万别死。我去给你找东西吃。
我把它抱起放在羽毛堆上,又以同样的姿势爬到洞口,在树干上生长出来的枝杈上选择了一根颇粗些的,用力折断,再去掉枝叶,给自己做了个简易的拐杖,然后回头深深地凝望了它一眼,才撑着身体,爬出了树洞。
腿上的伤势不重,至少没有伤筋动骨,但只要我一用力,它就钻心地疼,我猜是坚果的表皮有毒,正在侵染我的肌肤。
有雪白小兽嚼碎的草叶,我相信它会很快痊愈,便索性不再理它,而是咂摸着齿间舌底的味道。
有一点菊花的香味,又带着些杏仁味的苦涩。
那应该是小兽趁我昏迷时,塞进我嘴里的草药。否则,我不可能在淋了一场大雨后还安然无恙。
我爬出树洞,便是想帮它寻找那种能退烧的草药。
翟氏姐妹对“秘密”的执着追求,小荃为了实现自我价值的最后一搏,还有夜行者不惜得罪军队也要守护的圣林,以及为了爱情可以直面死亡的齐眉。
他们义无反顾地跳入“千牙蟒”中,都有着各自的目的,而我跳进来,却完全是无可奈何的举动,随波逐流的选择。
但现在,我已经从眼前的局面中找到了自己存在于这片广袤森林的意义。
冥冥之中,那个叫做“命运”的东西,把我送到那棵生有大片红色野果的高大古树下,便是为了让我和雪白小兽相遇吧?
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一见如故,便甘心为对方放弃所有去尽力保护的执着了。没错,我很享受这种感觉。
我踽踽独行在丛林中,只要闻到了带有一点菊花味道的植物,便摸索过去,揪下叶子放在牙齿间反复咀嚼,只要没有尝出苦涩的杏仁味,便一口吐出去,记下它的形状,再寻找下一棵。
但这片原始森林广袤得无边无界,再加上一场暴雨的缘故,气味混乱,又有新鲜而嫩绿的植物钻出土壤,放眼望去,哪一棵都像是用来救命的。
我也本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念头,开始一棵接着一棵的尝试,到最后我的嘴唇发麻,牙间发涩,舌头发硬,尝哪棵都感觉很苦,也都带着点淡淡的杏仁味。
我知道,再吃下去,我可能会失去味觉,到时候别说是杏仁味,连酸甜苦辣都尝不出来了。
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