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迎面吹来的风是暖的,好像蒸汽一般,只要我眯起眼睛,就能看见丝丝缕缕、纠纠缠缠的烟气模样。
可走了一段路后,风开始冷冷地吹。
原本满眼的绿色,已是变得枯黄衰败。
每一根草,每一片叶,都似乎被死亡的触手轻轻擦过,透着股萧瑟的味道。
脚下厚厚的落叶,也渐消失了。
石头裸露在地表上,棱角分明,不见光滑。
再向前走,已是看不到一点绿色。
就好像引魂河带着我从春天迅速地跨越到了冬天,树林、草地、鲜花,眨眼间就褪去了红,又褪去了绿,如同一个丰满而又妆容华贵的公主,变成了乡下田间的村妇,清瘦,简朴,却不婉约。
夜行者那一句沉定得没有任何波澜的话语,再次回荡在我的耳边。
“引魂河,逆流而上。你就能找到出口。”
我已经从“春”走到了“秋”,那么是否只要走到“冬”,就会看到出口呢?
仿佛是为了呼应我的猜想,那一树枯黄的叶子被轻风当头打过,已是如翩翩蝴蝶般簌簌而落,转眼就秃了树干,厚了路面。
我踩在丧失了水分、边角向中心蜷缩的落叶上,听着脚下传来的咔嚓咔嚓的响动,有一种奇怪的错觉:我不是踩在枯叶上,而是踩在枯骨上。
没多久,树林里褶皱的树皮表面,突然泛起了一层白。紧接着,那片白像是涨潮的钱塘江,转眼就吞没了树根上的苔藓,树桩上的木耳。
走着走着,蓦然睁大眼睛,整个世界已是银装素裹,纯白洁净如片云不见的天空。
冬天,终于来了。
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感觉到寒冷。
我颇为庆幸地想着,只要没有被冻死在路上,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冬尽春来,就会重新回到神农柏下吧?
我想得虽好,可无情的现实还是在我头上踩了一脚。
腕上没有手表,兜里也没揣手机,我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更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不停地走着走着,直到我累了,像个气喘吁吁的老人坐在树桩上,伸手抓了一把脚边的雪。
白色,微凉。
拿嘴一吹,细碎的雪花就扬起来,在空中闪着晶莹的光。
是真的雪啊。
我苦笑着。
夜行者说得蛮简单,什么逆流而上就能看到出口,怕是要累死在这里,我也看不到出口的影子了。
抓起相机,拍照,再放下相机。这个动作我已经在路上重复了数十次。但眼前的景色没有任何改变。
它不是幻觉。
闪光灯也无法把我带回绿意盎然的世界了。
忽然,一个有意思的想法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纯白的天空,雪白的大地,这不就是一个巨大的冰棺吗?而我虽是仍旧还有思想的人,但可以肯定的是,过不了多久,我的四肢就会麻木,大脑供血不足,从一个“行尸走肉”变成真正的死人。
我叹了口气,很长,很重,似是要把肺里的污浊空气都一并吐出来。可是在低头的一瞬间,我却忽然发现,那支始终缭绕在手臂上的雾箭,已经如一条蚯蚓般,从指尖上钻了出来,扭动着,拉伸着,尾部的雾气却散开如一只爪,缭绕着,或者说抓扣在手指上,不忍离去。
什么情况?
我在赤潮监狱服刑期间,曾跟监狱长达成了协议,利用我的能力,帮他做事。
倒不是我为了能过得舒坦点,向强权低头,而是雾箭的诅咒始终未散,它从未停下过要钻入我的心脏的念头。
只要我空闲两天,就会发现它的箭头已是流经了我的肘关节,逼近到我的肱二头肌,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想念五经街照相馆里的长毛脸,有在它,只需它在上面舔一舔,便可使雾箭停下来。
可是监狱中冤魂厉鬼虽多,但却没有一个脸上长毛的。
于是,我只能在无事可做的时候,藉由狱中烦闷、想出去放放风的借口找监狱长,让他再指派我些工作。
他原本还以为我是世外高人,总拿鼻孔看人,见我热情而积极后,倒把他兴奋得合不拢嘴,自那以后,但凡是他的亲戚朋友有灾有难,他就叫我帮忙,我将雾箭控制在手腕以外,他也借这机会赚得盆满钵满,逢人就说我是他的左膀右臂。
他说我们有缘,上辈子是皇帝和宰相,是古筝和琴弦,是舟和桨,反正说到底就是他离了我像是被砍了脚,难以施展,我离了他就什么都不是,只能扔在垃圾堆的角落里,这番比喻把我恶心得想吐。
但还是得在人前摆出笑脸,尽量拍好每一张照片。要是跟他闹僵了,手臂上的雾箭,我又该如何处置?
一想到他,我就心里来气,若不是他泄露了我太多秘密,何以军方会到监狱里直接拿人?可是往深处一想,这事又怪不得他,若不是我对雾箭毫无办法,只能让他委派工作,我也不会轮落到如此地步。
可是,在我的印象里,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