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静静地躺在淡蓝色的床单上,黑色外漆使机身显得格外厚重凝炼,像是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那是我的照相机。
那是跟随我征战过行尸遍地的柳家寨、鬼影幢幢的照相馆,以及神秘莫测的盐官鬼楼的单反相机。
我望着它,心中渐渐平静,随后尝试着拨动手指。
许是它激发了我的潜力,原本毫无知觉的手臂,竟在得到大脑指令的那一刻,猛然向前窜动了一小段距离,随后便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箍住了,纹丝不动。
我的指尖和照相机只有不到5毫米的距离,却犹如天堑,不可逾越。
这时,躲在门外的贾绯夜啧了啧舌,从兜里掏出最新款的苹果手机,稍微做了下瞄准的动作,便猛地将手机投掷了过来。
砰!
手机和相机撞到一起,发出的声音不够响亮,但我的心里却忽悠了一下,紧接着头皮发紧。
在贾绯夜的帮助下,照相机飞到了我的手心里,而我在触碰到它的一瞬间,也明白了我为什么会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
有七八只肩膀上生着两个脑袋的紫皮小人,正在用细如筷子的四肢压住我的四肢和腰部。它们的皮肤下面似乎淤血了一般,有紫色的斑点透过皮肤,几乎要把血液从身体里挤出来。
父亲留下的异兽影集中,曾描述过这个生物。
它们叫双头劾鬼,专门在人昏迷或沉睡的状态下趁虚而入,压住人的身体,吸取人的阳气,时间久了,那人就会因疾而亡。可能是心梗,也可能是中风。
民间俗称的鬼压床,就是这玩意儿造的孽。
我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肩膀上的两颗脑袋,有一张脸神情狰狞似乎在给身体输送力量,另一张脸嘴角流涎地做着反刍的动作,不时还伸出又红又长的舌头,一直舔到仅靠红血丝粘连着眼眶的眼球上。
虽然不知道它们是怎么跑到我身上的,但瞧它们这副样子,应该就是在吸取我的阳气了。
我感到一阵恶心,腹部抽搐了一下。
像痴呆儿一样的双头劾鬼却敏锐得很,我的肚皮略微动了动,就被它们发现了。
八只鬼,十六个头,三十二只在快速扭动过程中左右摇晃的眼球,竟齐刷刷地对准了我。
随后是一声尖细的嚎叫!
我浑身一凛,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伸进我的嘴巴,探进我的咽喉,又抓向了我的胃。我头皮发麻,喉头发紧,胸腔里的器官好似全都在这一刻变成了心脏,疯狂抽搐着。
十六张嘴突然张开,又是一声嚎叫。这次的声音并非又尖又细,而是穿金裂石般的洪亮。我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拳,头昏脑胀,眼冒金星。
对床的老人还在嚼着软软的食物,神情冷漠地看着我。贾绯夜却早已躲在门外,只在门框边缘露出一只眼睛。
他们仿佛在用行动告诉我,“小子,自生自灭吧!”
双头劾鬼见我快不行了,嘴角竟勾勒出孩童得到糖果般的微笑,但配上其他五官,却显不出半点天真,只剩阴森可怖。
我知道,我要是再不做点什么,肯定会死在这帮小崽子手里。
人在死亡来临前,总是会激发出强大的潜能。但或许是这种千钧一发的场面,我经历得太多了,竟然在这种生死关头到来时,心里生出股漠然的情绪,完全没把它们当一回事。
我想爆发,想要控制手指去按下相机的快门,但却总是差口气,就像是即将攀到山顶,但脚下却没了路,变成了滑溜溜的冰。
真他妈见鬼。
我心里暗骂着,手指努力向前,但却无济于事。
对床的老人依旧神情漠然地吃着东西,躲在门后的贾绯夜却已经开始摇头了,似是已经放弃了我。
而压在我身上的那八只双头劾鬼,脸上的笑容竟越来越大,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子去。
漠然,无情,嘲讽。
我虽已冷汗涔涔,视力模糊,可他们那一张张能激发我怒火的丑恶嘴脸,却如幻灯片般不断在我脑海中闪现中。
我的人生,就这样了吗?
带着一大堆未曾解开的谜团,仿佛逃避式地卸下肩头的责任,至此肉身腐烂,化成枯骨,与这个世界挥手作别?
双头劾鬼已是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它们眯着眼睛,眼球却仍在眼眶外面,在笑声中一晃一晃的,像是在冬风中摇摆的红色灯笼。
老子就要被这种滑稽得如同煞笔的生物给搞死了?
会吗?可能吗?!
草,老子没那么窝囊!
我张大嘴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而低沉的咆哮,牟足了劲儿去做最后一次挣扎。
成,我就活。
败,我就死。
很简单的道理,也是我在无可奈何之下能够作出的唯一选择。
筹码,就是我的命。
我是个很乐观的人,但其实我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眼前的局面,被八只双头劾鬼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