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张若曦共同欣赏过的那盘录像,在最后那几秒钟里,窗外也曾闪现过一栋钟楼的画面。
红色的砖墙,白色的圆顶,原本是窗户的部位没有玻璃,黑洞洞的窗口上时而有几只白色的鸟儿飞过,在太阳下晒干发灰的鸟屎将红色外墙涂抹得脏兮兮的,像是一桶白色涂料翻洒后,直接扣在了墙上。
除了鸟屎的面积大了些,脱落的红色墙皮多了些,白色圆顶上的避雷针不翼而飞,它几乎与我在录像中见到的钟楼一模一样。
可是,我清楚地记得,拍摄者所处的病房,窗户是那种向外推开再用铁勾挂住的已经淘汰的老款式。
但眼前这一扇,却是铝合金的推拉窗,虽然也已经被钢化夹层平开窗淘汰,但已比油漆剥落,受潮变形的木框窗户强太多了。
而且,那间病房的墙面是淡绿色的,窗帘是浅黄色的,但眼下这间却是黄色玻璃,蓝色窗帘,搭配截然不同。
还有,地面上铺的并非是仿古砖,而是复合地板。
难道我记错了?
“白丰瑞!没有时间了!”贾绯夜在身后尖声喊道。
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醒悟。
那盘录像是八九年前的画面了,医院建成这么久,翻新装修过也无可厚非,想到这里,我便打算推开窗户,探头看看窗下的长街是否有什么改变。
许是对那段凶残且诡异的录像仍然心有余悸吧,我摸上铝合金窗框,还没等我用力去推,手指已经开始颤抖了起来。
就在这扇窗外,这座楼下,我提刀独步长街,砍翻砍死数人,到最后又去揪扯和劈砍一捆黑色的头发样儿的东西。
翟春荷跟我说过,她亲眼见到我挥刀杀人的场面,但令我感到惊奇的是,她并没有成功地将我行凶的那一幕拍下来。
也就是说,我在父亲房间里找到的那盘录像,并非是翟春荷所录制,很可能另有其人。
一想到那团头发一样的东西,就跟地洞里拖走士兵的粗长树根极为相似,我就感觉头发跟里都凉飕飕的,像是忽然间裹上了一层冰霜。
我为什么要去揪拽它,去劈砍它,做那些动作对我有什么意义吗?
铝合金窗户在我的推动下,发出一阵咿呀咿呀的响动。声音很轻,但却撕扯着我的神经,让我处于相当紧张的状态里。
对面的住宅怎么看都像是危楼,根本无人居住,那么窗下长街,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提刀砍人的那一幕,会否在我眼前重新上演?
“白丰瑞,你怎么还不动身啊?”
听到这个声音,我浑身一僵,缓缓扭头的过程中,脖子里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动,像是生了锈的铁门轴承。
贾绯夜双手抱臂,横眉冷眼地瞪着我,而在她窈窕性感的身体后面,还站着一个又高又胖的男人。
“监狱长?”我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只要坐进车里,轮胎都会瘪下去一半的男人,惊声道:“你怎么来了?”
他把脸一板,“什么话啊。你都能跑到这里来,我就不能来了?”
话音刚落,他就堆起笑容,小跑着冲向我。
我眉头一挑,心说他有毛病了不成,结果他走到半途,腰身一扭,竟停在了老人面前。啪地敬了个丑陋的军礼,“见过首长!”
老人睥睨着他,没说话。
“首长,您身体还很康健呢啊,我爷爷到了您这岁数,牙齿都掉光了,别说是嚼东西,就是……”
“老爷子需要休息,没时间听你说这些。”贾绯夜瞪了我们一眼,道:“你刚才不是跟我说,他们打算先走一步了吗?”
监狱长连连作揖,“抱歉抱歉,我每次见到老首长都有点激动。”
老人已经闭目养神,他不敢再叼扰,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便轻手轻脚地拉上我,一起走出了病房。
当我驻足在灯管闪烁、光线昏暗,犹如恐怖片场景的医院走廊中时,竟像是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这间医院的北面,竟是一片铺满了花圈和纸钱的墓地!
透过已经长满深黄色锈迹的纱窗,还能看到穿着纯黑色衣服的送葬队伍,正在墓地里焚烧值钱,哭嚎叩拜。
这他娘地就太晦气了吧!哪有把医院建在墓地前面的?建设者的初衷是什么?来这住院的病人都是来等死的吗?
“9337,快别看了,你是这行里的人,对这热闹早免疫了吧?”监狱长抖动着肥硕的下巴,笑眯眯道:“走吧走吧,那几人等不及了,已经先出发了。”
我身体僵硬地扭过身,只见走出去很远的贾绯夜突然停下脚步,猛地扭转性感妖娆的身子,睁大眼睛紧盯着监狱长,一字一顿道:“老赵,你该改口了。”
赵监狱长微微错愕,随即哈哈大笑,“抱歉,抱歉,叫顺口了,一时没改过来。”
我听着他们二人的对话,心头一震,这什么意思?9337不就是我服刑期间的代号吗?如果监狱长不能这么称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