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权势,而他张居正才是大明首辅。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摇头说道:“那么元辅先生,代价是什么?”
“代价是大明刚刚恢复的元气,就在这党争之中,消耗殆尽,元辅既然跟朕分说此事,自然是有意息事宁人,空耗国力,非卿所愿,亦非朕所愿。”
张居正沉默了许久才说道:“陛下英明。”
这就是张居正在皇帝面前说自己无能的原因,他没办法在不消耗大明国力的前提下,对晋党进行全面追剿,只能在皇帝面前说,息事宁人。
高拱其实不重要,他就是失去了权势的小老头,而朝中盘大根深的晋党才重要。
此时此刻,张居正忽然想起了陛下注解的那句,同志、同行、方同乐的注解来,张居正甚至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感觉,那就是小皇帝居然和他都有相同的志向,让大明恢复元气,再兴大明。
杨博太小看冯保了,冯保不仅看出来了,还把其中的厉害,都跟小皇帝说的清楚。
张居正以为,小皇帝这番条理清楚,剖析厉害的说辞,是冯保教的。
朱翊钧没让冯保兵发新郑抓拿高拱,就已经想到了这个局面,晋党有这么大的胆子吗?朱翊钧清楚的知道,晋党不仅有,而且还很大。
张居正死后,正是由晋党新党魁、王崇古的外甥张四维发动了对张居正的清算,张居正十年新政,全部毁于一旦,大明最后一次自我纠错的机会,消失不见。
杨博看人看的很准,他说张四维蛇鼠两端,就是看准了张四维的品行,张四维能为了权势投靠张居正,也能为了利益,在张居正死后,在他的新政上,捅上最关键的一刀。
“所以,说说看,杨博给了什么条件,让元辅出面息事?”朱翊钧笑着问道。
张居正斟酌了片刻说道:“考成法、吏部太宰天官的位置,以及杨博致仕。”
“若是只有前两项,朕不答应,再加上杨博致仕还差不多,他可是党魁。”朱翊钧合上了四书直解,看着张居正问道:“这里面元辅占了大头,朕这个事主,受了委屈,又待如何呢?”
杨博同意考成法、杨博让出吏部天官的位置,杨博致仕,受益最大的是张居正,那受了委屈的大明皇帝呢?
张居正一听有些迷糊,他不确信小皇帝要什么,赶忙说道:“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于陛下之职分也…”
朱翊钧一听张居正又要念经,赶忙说道:“停。”
“朕要剐了王章龙、陈洪、滕祥、孟冲等一众案犯,凌迟处死,以收威吓惩戒之效,若不处以极刑,息事宁人之后,这日后怕是,歹人诸门抵法宫,寂无简察坦若素履,如入无人之境。”
歹人诸门抵法宫,寂无简察坦若素履,是都察院总宪葛守礼要问罪冯保奏疏里的一句话,意思是歹人王章龙,出入皇宫如无人之境,直抵乾清宫,没人询问,如履平地那般的轻松。
朱翊钧觉得不错,就直接拿来用了。
张居正察觉出了不对,若真的是冯保教的,葛守礼今天上的奏疏,冯保如何提前得知,又告诉小皇帝该怎么说?
张居正俯首说道:“陛下当仁恕治天下,仁、智、信、直、勇、刚六者,美行也,凌迟,恐有伤天和。”
“冯大伴,取火牌印绶,命缇帅亲领缇骑六百,兵发新郑,缉拿高拱,以及满门亲眷,凡有抵抗,格杀勿论!”朱翊钧收拾好了所有笔记,站了起来,对着冯保平静说道。
“臣遵旨!”冯保喜形于色,立刻就打算去拿火牌,空白敕书。
“冯大伴稍待。”张居正无奈,昨天他拿来对付杨博的那一招,被小皇帝拿来对付他。
这小皇帝说的好好的,突然说掀桌子就掀桌子,实在是不讲武德!
张居正立刻说道:“将一众案犯凌迟,臣领三法司上奏。”
张居正领衔上奏,骂名自然他来担。
朱翊钧这才坐下,示意冯保不必去领火牌印绶,他看着张居正开口说道:“太医院有良医陈实功,尤擅外科解刳之术,这凌迟之事,就交给陈实功吧,在太医院,划出四进出的院子,好好收拾一番。”
“挂匾额,解刳院。”
“解刳院,专事凌迟乱臣贼子、不忠不孝之徒,正好,解刳之后,也能让大明医科,更上一层楼。”
“慢慢解刳,一点点的解,一个个来,细细研究生理之奥妙,元辅以为如何?”
现代医学建立在解剖之上,尤其擅长外科的陈实功,解刳大医官加解刳院,相得益彰。
这些个乱臣贼子怎么都要死,为何不让他们发挥最后的光和热,照亮大明医学大道?
张居正砸咂解刳院这三个字,面色大变,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有伤天和了。
陛下如此年纪,为何如此的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