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眼下朝廷有令,让我们还田,还给了体面,若是我们自己不握着这最后一份的体面,怕是什么都不剩了。”
“父亲!”
徐阶用拐杖点了点徐璠的肩膀说道:“你起来说话。”
“唉。”
徐阶重重的叹了口气,眼神里闪烁着不甘心,他两只手握着拐杖说道:“儿啊,我徐阶这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忍,在朝里忍了二十多年,一点一点的布局,一点点的游说,一点点的在世庙心里制造严嵩是奸臣的模样,二十多年,终于等到了时机。”
徐璠站起身来,试探性的低声说道:“父亲,不是严世藩向裕王府索贿,被世庙主上知道了,严党也倒不了吧。”
“怎么看,都像是严嵩、严世藩父子,自作孽,不可活。”
“你!逆子!跪下!”徐阶一听就只感觉怒火中烧,自己怎么生出这个儿子来!
自己追忆过往,追忆自己的功绩,这逆子,每每打岔,把他那些功绩给否定掉了!
“父亲,严党覆灭,不完全是父亲功劳,那得感谢严世藩配合的好,这是事实,父亲啊,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父亲,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厉害。”徐璠没有跪下,语气格外的严肃,他说的话更重了几分,他当时已经在朝中,对这些事儿,门清儿。
他必须打破自己父亲心中那个自己不可战胜的模样,否则徐阶一定会带着徐家一路向十八层地狱,狂奔而去。
徐阶已经不当国了,权力已经不在他的手里了,有一件事,徐阶当国的时候,查处严世藩严嵩贪腐的那笔银子,到现在还没还给朝廷。
嘉靖皇帝追问徐阶查抄的严嵩家产,徐阶说都冲了边饷,这笔钱到底去了哪里?朝廷再追究下来,徐阶真的能扛得住朝廷的审问吗?
尤其是,现在小皇帝被张居正完完全全蛊惑了!
徐阶气急败坏,自己儿子用严嵩父子骂自己,而且自己还是那个自作孽的儿子!
儿子是自己的亲儿子,是自己的大儿子,徐阶还真的不能打死这个逆子,徐阶摆了摆手说道:“你知道我为何着急?我现在六十七了,张居正四十八岁,我熬不过他,我能熬得过严嵩,我还能熬得过张居正吗?”
“我一生最擅长隐忍,我现在着急,我急还不是为了你们吗?”
徐璠沉默了下,并没有反驳,徐阶的确是为了这个家,万亩良田,完全够他们家里生活了,但是子生孙,孙生子,无穷尽也,到时候还够用吗?
“我不厉害,张居正也没有那么厉害!治国哪有那么容易,我也曾治国,治国不是空谈,更不是说一大堆空话、套话,就能把国治好,治国最重要的是看柴米油盐。”
“要是好治,我就治了!还轮得到他?”
徐阶又说起了治国,在他看来,张居正当国,完全就是奔着宏大架构去的,大刀阔斧,走的越快,死的越快,没有广泛的支持,那最后全都是镜花水月。
徐璠一听这话,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父亲,到底谁形而上空谈,没有形而下践履呢?”
“若说张居正没有形而下践履,一味吹求,现在早就倒了吧,以我们徐家为例,若不是践履之实,知道我们的手段,他能占了理儿,还把这件事办得如此的利索吗?恐怕不行吧…”
“现在是什么局面?张居正在朝中给我们铺设了一张大网,随时准备杀鸡儆猴,咱们就是那只鸡啊!杀了这只鸡溅出来的血,猴子们只会怕,而不是蜂起反抗。”
这样的例子很多,比如对付晋党王崇古、张四维,追杀新郑一党,张居正徐徐图之,比如南衙清理侵占,比如考成法破姑息之大弊,这些都是张居正的践履之实。
“你也读了他的那本矛盾说?!”徐阶听闻儿子一开口,就觉得儿子说话这味儿,不对。
徐阶师从聂豹,是王阳明的再传弟子,他们一家子都是心学,张居正的矛盾说,在徐阶看来,那是一文不值,狗屁不通,离经叛道的胡说八道。
但是徐阶还是把矛盾说一个字一个字看完了,看完之后,就是越发肯定了张居正就是儒家的异端!
对举互言都不讲了,把君子和小人混为一谈,区别看待就不提了,还把他徐阶作为负面典型,放到了矛盾说里大放厥词,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璠面色古怪的说道:“那是陛下写的。”
矛盾说刊刻天下以来,一共印了四千多本,送至各地,各地官员一看是皇帝写的,就抽空把书给了各大抄报房抄录,各地的书坊,开始卖了几本抄录的书后,发现不是很畅销,就没人印了。
直到一个南衙天才的书商,以''帝师文华殿讲学''的名义刊发,主打帝师给皇帝上课的讲学稿,这书立刻就火了!
火的一塌糊涂,火得不可收拾,火的整个南衙所有书社,立刻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