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首辅张居正、兵部尚书谭纶、吏部尚书张翰送陛下礼,进《职官书屏疏》,还请陛下御览。”冯保摸出一本奏疏,俯首说道。
朱翊钧打开了奏疏,颇为感慨万千的说道:“窃以安民之要,在于知人。辨论官材,必考其素。”
“顾人主尊居九重,坐运四海,于臣下之姓名贯址,尚不能知,又安能一一别其能否而黜陟之乎?朝宁之间,百司庶府,尚不能识,又安能旁烛于四方郡国之远乎?”
“先生大才。”
奏疏很长,张居正上这道屏风,大约可以理解为:《大明关键岗位人员管理看板,可视化管理系统》。
这是信息,信息就是权力。
冯保再次俯首说道:“每十日,各部将升迁调改,各官开送内阁,臣等令中书官写换一遍。其屏即张设于文华殿后,陛下讲读进字之所,以便朝夕省览。”
“这些个牌子为何是六色的?”朱翊钧有些奇怪的问道。
“白色的是楚党,绿色的是晋党,蓝色的是浙党,紫色的是齐党,木色的为无党。”冯保拿着那些贴浮贴、颜色各异的挂牌笑着说道。
还有一种颜色,冯保没有解释,但那个朱红色的牌子,显然是帝党,戚继光、海瑞、俞大猷都是朱红色牌底。
“娘亲,元辅先生有恭顺之心。”朱翊钧脸上勾出了一丝笑意,这抹笑意很快化开,变成了阳光开朗的笑容。
李太后看着那十五页的屏风,小皇帝只要伸伸手,就能知道这个岗位上是谁,来自哪里,有何履历,属于何党,她慢慢走了过去,站在屏风之前,满是感慨的说道:“大明国朝,已经多久没有这般有恭顺之心的大臣了。”
“这么些年来,大臣们总是高举着儒家礼法的条条框框,非要框住皇帝,连推举臣工任事,都是语焉不详。”
大明皇帝牢牢被束缚在信息茧房之中,天下事别说看清了,就是廷臣,到底是个什么,都是语焉不详。
这也是自三杨以来,天下首辅的玩法,大明皇权无限大,但是你皇帝不知道,就只能听首辅的处置意见。
而张居正不是这样做首辅的,他上《陈五事疏》要求小皇帝见廷臣召辅臣,借着侯于赵的奏疏,请皇帝见朝臣,又以祖宗成法,请皇帝见外官、见县丞县丞典史、见百姓冤屈者和耆老。
现在更是把这十五页的屏风搬到了皇帝面前,天下任事之人,一目了然。
张居正从来不想把小皇帝牢牢的困在信息茧房之内,而是希望小皇帝真的能够成才,能够切实的成为有道明君。
小皇帝背着手,在屏风前走来走去,就像是一头雄狮在审查自己的疆域,他站定,拿过了屏风附带的长木棍,对着大明江山指指点点,满是笑意的对着冯保、张宏说道:“殷正茂在这里,极南广州府,濠镜在这里,就是前段时间,殷正茂赶走小弗朗机人的地方。”
“月港在这里,松江府在这里,都掌蛮在这里。”
“一目了然。”
朱翊钧笑着说道:“好好好,看赏,看赏。”
冯保拿出另外一本奏疏俯首说道:“陛下,元辅呈奏,说要辞正一品俸,仍以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二品俸,此乃御下不严之错。”
“不准。”朱翊钧一听,立刻摇头说道:“朕赏赐就是赏赐,哪有拿回来的道理。”
“臣遵旨。”冯保呈朱笔,朱翊钧想了想写道:“不允勿议。”
“娘亲,孩儿去读农书了。”朱翊钧处理完了屏风的事儿,迈着四方步,回自己寝室读书去了。
高启愚之事,在皇帝、张居正、葛守礼的联合压制下,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主要是这职官书屏,确实恭顺。
张居正、谭纶、张翰,上这么一道屏风,立刻引起了朝中的议论,张居正从僭越主上的奸臣,立刻摇身一变,变成了讨好皇帝的谄臣,讨好皇帝,哪有拿着百官底裤献媚的!
张居正的风力舆论极为复杂,一面是僭越,一面是谄媚,到底哪一面才是张居正,还是这两面都是张居正呢?
而高启愚回到客栈,拿出了早已得到、却没有来得及翻阅的矛盾说拿了出来,张居正已经不认他这个学生了,但最后还问他读没读,高启愚自然要看,而且要好好研读一番,要清楚自己到底做出了什么,日后才能不再犯错。
高启愚一直秉烛看书,直到把书看完,才深切的认识到,自己好像搞错了,小皇帝虽然小,但真的能成。
小皇帝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懒懒散散,对国事莫不关心的小皇帝,而是一个睿哲渐开的君主。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高启愚摊开了一本空白的奏疏,沉默了许久,开始写请致仕的奏疏,他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