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张四维就是个典型的泰州学派,这个学派奉若瑰宝的主旨思想,就是:吾身是本,是矩;家国天下是末,是方,对于家国天下而言,自己才是本,是最大的那一个。
王崇古气冲冲的离开了,王谦一直随着父亲回到了自己家中,认真的转了一圈,确认左右无人之后,才眉头紧皱的说道:“这不是求仁得仁吗?张四维既然觉得自己为本,自己想的就是对的,那我要杀他,不也是我想,我想我就做,不也是对的吗?”
“按照他们的学问,我做的合情合理,他张四维整天在诛九族的边缘徘徊,那我不想被牵连,杀了他,合情合理。”
王谦站在了张四维的立场和认知中,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的行为非常合理。
“最近先不要动他,多少双眼睛盯着,过一段时间风力过了再说。”王崇古做了明确的指示,现在再有动作,动静太大了,容易暴露,现在趁着张四维病了,把他家里控制起来,不让他出来作妖就是。
羊毛官厂已经开始试运行,而且不用想就知道,就知道这个生意会有多大的利润空间,一成就够了,一成比之前搞得贡市赚的还要多得多。
看看皇帝赐给元辅的那个大氅,已经在京师引起了一股轰动。
一成已经很合理了,他们家只要占着这一成的利,千秋万代都能不愁吃穿。
次日的清晨,文华殿如常廷议,而张居正手中拿着一本奏疏,反复的斟酌了下才开口说道:“这本奏疏和我有关,江南仕子举人何心隐,集会于福建,声称要:持正义,逐江陵去位,一新时局。”
集会的地点尚不可知,但是集会的内容是要持正义的武器,将张居正逐出,再塑天下新格局。
何心隐口号已经喊出去了,而且应者云集,声势一时无二。
“我和何心隐有旧怨,嘉靖三十七年,我还在国子监任司业,现在南京提学官耿定向,就是崇正书院的山长耿定向,引荐了我跟何心隐在显灵宫会面,我二人道不同,彼此唇枪舌战了一番,不欢而散。”
“现在,他要持正义驱逐于我。”
朱翊钧稍微琢磨了说道:“清君侧?”
清君侧,在大明朝是一个碰都不能碰的滑梯,当年燕王就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清着清着就自己做了皇帝,这清君侧就是造反的由头罢了。
张居正面色复杂,思忖再三才说道:“他还不是清君侧,他的意思是…教养代君主。”
“什么玩意儿?!”万士和目瞪口呆的问道,这是什么流派?简直是闻所未闻!
张居正和何心隐曾经辩经,可谓是互相痛骂了一顿,他对何心隐的学说非常了解,他反复斟酌之后,才说道:“能以先知觉后知者,为率教、率养,在国可为一国之君主,在学校可为一校之学长,在社会可为万民之师、万民之主。”
“率教、率养,就是闻达于先的人,可以率天下教育的学长;率养,就是能够供养天下之人,比如这个商贾,他就说:商贾大于农工,士大于商贾,圣贤大于士。”
朱翊钧听到这里有些疑惑的问道:“先生,朕不明白,一个学说至少在逻辑上应该讲得通顺,那么他要以教养代替君王的统治,就是用率教们、率养们管理天下对吧。”
张居正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传统儒学士们构建的尊贵卑贱的等级标准是,士农工商为国之四个柱石,上面是君王,而何心隐的学说是,圣贤最大,其次是士人,然后是商贾,最后是农工。
这个标准,泰西看了直呼同道中人。
“那谁来判断,率教、率养、圣贤呢?或者说率教、率养、圣贤的标准是什么?”朱翊钧疑惑的问道。
张居正斟酌再三,俯首说道:“回禀陛下,按照何心隐成立的聚和堂而言,聚合堂的率教和率养,都是由何心隐自己任命的。何心隐判断谁是率教、率养、圣贤,或者说圣人内心的标准,就是率教、率养、圣贤的标准,皆由心证,谁是圣人,谁就来定这个标准。”
何心隐成立了一个聚合堂,任命了两个率教、率养,然后经营的还不错,要把这套推行到天下来,四处兜售他的教养理论,找到了张居正,张居正给他一顿臭骂。
“那圣人呢,圣人的标准是什么,或者谁来担任这个圣人呢?”朱翊钧琢磨了一下问道。这个圣人的权力怎么越看越熟悉,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五爪龙袍,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万历之宝的印信,再看看张居正和六部明公。
张居正回答道:“他自己。”
“他原来想做皇帝啊!”朱翊钧终于听明白了。
他还以为能听到君主立宪制类似的理论,哪怕是装装样子,搞一套类似于选民的东西出来,朱翊钧也觉得他这套东西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