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翰林院庶吉士今日还站在朝堂上的又有几个呢?”
“先生告诉朕,那时候的他,并没有想过日后会飞黄腾达,就是过好每一天,安顿好自己,晚上的时候,问一下自己,是否虚度,仅此而已,时至今日,依旧如是。”
“朕不求诸位更多,但是每天晚上睡之前,问问自己是否虚度年华,如若没有,便心安理得;如果虚度,次日就不要再荒废了。”
吕调阳带领群臣恭敬的行礼齐声说道:“臣等谨遵圣诲。”
“散朝。”朱翊钧摆了摆手,站起身来,向着皇极殿后殿走去。
“臣等恭送陛下。”群臣再次行跪礼送别皇帝。
在群臣纷纷站起来的时候,议论着今日的朝会,吕调阳有些奇怪,王崇古居然仍然在地上跪着,吕调阳轻轻推了一下,王崇古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地上,两手两脚一甩一摊躺在了地上,面色苍白,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缓慢。
这一下就吓坏了所有人。
“王次辅昏倒了!”不知谁大喊一声,整个皇极殿上直接沸腾了起来,都是吵闹之声。
朱翊钧听到了惊呼声,脚步停顿,脑门出了一堆的汗,急匆匆的让冯保去请解刳院请大医官,来到了皇极殿内。
缇帅试了试王崇古的呼吸,万士和切了切脉,面色古怪,因为王崇古的脉相十分的平稳,并无恶疾,万士和懂些医术。
李时珍和陈实功一听次辅在皇极殿上昏了过去,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皇极殿。
群臣已经被疏散,只留下了内阁几位阁臣,朱翊钧在皇极殿里焦急的走来走去。
“爹!爹!”王谦从皇极殿内冲了进来,人跑的衣冠不整,神情焦虑无比,他要闯进来,被缇骑拦住,只能大声叫喊,朱翊钧挥了挥手,让王谦进来。
经过李时珍和陈实功的仔细查验,得到了一个结果。
“陛下,王次辅,睡着了…”李时珍经过了详细的验看后,得到了这个结果,是昏睡了过去,不是晕倒了。
朱翊钧面对这个结果,眨了眨眼看向了王谦,王谦一脸尴尬的看着皇帝,也对皇帝眨了眨眼,这个情况,王谦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跟皇帝交待。
皇极殿上睡大觉,亏自己老爹能干得出来!
“次辅几日没睡了?”朱翊钧眉头紧蹙的问着王谦,王崇古从来不是一个不讲规矩的人,显然是事出有因。
“臣不知。”王谦沉默了一下,说了实话,他不知道自己老爹多久没睡了,他只知道最近皇宫鼎建完工,老爹一直在忙碌皇宫拆除围挡和最后的验收,因为工期很急,王崇古一直亲自盯着。
王谦也有自己的事情忙,一天也不跟老爹见一面,自然不太清楚。
朱翊钧想起了前日见王崇古的时候,王崇古的眼睛里都是血丝,嘴唇青白,眼袋和面堂有些发黑,那时候朱翊钧见王崇古思绪敏捷,就没多想,看来那时候开始就没怎么睡了。
“最少七日。”冯保倒是知道一些,问了问刑部的司务,就清楚了。
司务就是六部衙门的秘书处,六部衙门的大秘书,正九品,而每一个侍郎、郎中、主事都有自己的司务,这种司务则不入流,给主官办事,一般都是师爷幕僚担任。
“眯一下也好,抬回去吧。”朱翊钧摘下了自己的大氅,给王崇古披上,示意王谦带着缇骑,把王崇古抬上轿撵,让王崇古回家睡去。
皇极殿的地上太凉了。
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会分泌各种激素压制疲惫,当心事放下的一瞬间,积累的疲惫就会全部袭来,所以在皇帝宣布散朝的时候,王崇古跪着就睡着了,皇宫鼎建的收尾工作,一点都不轻松,因为涉及到了皇帝的安危,很多事都得王崇古亲自查验。
比如朱翊钧要去的乾清宫,乾清宫暖阁,是一个铺设了陶管地暖的地方,需要王崇古每日查验,皇帝入住后渗水漏水,那王崇古万死难辞,这类的事儿很多很多,他也是为了确保皇宫鼎建之事顺利交割。
朱翊钧对新皇宫非常满意,连一点漆味儿都没有的新家,哪里都好,就是不像是个家。
“回西苑。”朱翊钧在乾清宫溜达了一圈,他在这里住了很久,一切陈设和当初几乎没什么区别,没有什么陌生感,但他还是喜欢在西苑,这样可以少走二十年的弯路。
住西苑安全。
人是个活物,王崇古能累的在皇极殿上打瞌睡,冯保和张宏这两头宫里的老虎也有打盹、松懈时候,朱翊钧直接住西苑,不走弯路,保证自己的安全再说其他。
朱翊钧作为皇帝的权力是无限大的,但他也是个活物,只要物理意义上消灭就足够了。
皇帝推行新政,除了为了那缥缈的后世名之外,其实没有推动新政的动力,因为那是用自己的命跟肉食者们博弈,而且往往结果不是那么美好,这是嘉靖皇帝前二十年和后二十五年截然不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