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的买卖,人员流动极大,人来人去,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比如这被恩客给打死了,从青楼到老鸨,大家都是默认息事宁人,因为怕耽误生意。
如果常去勾栏听曲,时隔一个月的时间再去,那些个熟悉的面孔都已经换了新人,这是这个生意的一种显著特点。
“最近青楼里没什么生面孔了。”冯保笑着说道:“这织造局和羊毛官厂,别的不敢说,这女子操持贱业之前,到底是沦为贱籍还是当个人活着。”
向下阶级滑落的自由不是自由。
跑到东四胡同当娼妓,或者去楼里跑生活,会变成贱籍,而贱籍其实就是奴籍,朝廷在办案的时候,贱籍告良善,那贱籍要先挨五十杖的杀威棒。
贱籍不是人,鞑清的善政里就有废除贱籍这一种说法,可是在实际执行中,贱籍仍然存在于实践之中,废除了贱籍那些个龟公、娼妓仍然是贱人,状告良善同样要挨板子。
朱翊钧其实也曾动心起念废除贱籍,最后还是没做下去,不是阻力大,而是没必要,矛盾说告诉过朱翊钧,矛盾普遍存在,一体两面,对立而统一,才是万物无穷之理的根本。
比如之前万士和、马自强请命贞节牌坊,比如贱籍,它们的存在的确是一种糟粕,却对调节社会矛盾有正面作用。
汪道昆刚刚履任松江做巡抚,主持松江府市舶司组建之事,就立刻被扣了一头的污水,说汪道昆夜宿良家,汪道昆只能纳妾处置,最终草草收场,如果娼妓的贱籍取消,这种奸字一张嘴的事儿,就很难说的清了,而且在司法上也存在阻碍,一个娼妓跑到衙门告强淫,县堂该怎么审问?
冯保对青楼的产业现状是很了解的,以前青楼是高朋满座,现在青楼里全都是老面孔,而且还是些歪瓜裂枣,吹拉弹唱样样不会,还脾气贼大。
出现这种的现象的原因是比较复杂的,一来从业者减少,二来是生意变差,像卖油郎秦城愿意攒好几年的钱逛青楼的毕竟是少数,势要豪右们都忙的很,忙着赚钱。
白银堰塞造成的局部贬值,让势要豪右们不得不想办法,让自己的财富增值。
势要豪右讨厌变化,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对他们而言,变化就是最坏的事。
朱翊钧开始了忙碌的过年,大明内阁先来拜年,而后是廷臣,其次是朝臣,每人都上了一份过年的贺表,鼓吹了一下皇帝亲政以来风调雨顺,还有一份讨论贪腐对国家的危害的奏疏。
后宫也在忙碌,李太后和陈太后,带着已经选出来的中宫皇后和侧妃,接见命妇,就是朝官们的夫人,而王夭灼的表现十分的规矩,并没有什么逾越的地方,李太后和陈太后对这个儿媳妇很是认可。
朱翊钧听闻后,总觉得有些怪异,就像是当初自己刚到大明的时候,也是谨小慎微,不敢有任何逾越之处,现在的王夭灼最要紧的就是大婚,成为皇后之后,王夭灼还能像现在这般乖巧?
从后宫这三十六位美人留在后宫,王夭灼居然同意来看,估计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大年初一,朱翊钧带着朝官祭太庙,而太庙里,朱翊钧带着朱翊镠给大明列祖列宗上了香,换了祭品。
“戚帅在大宁卫取得了大胜,将土蛮汗赶出了辽东,至此辽东的矛盾变得简单,东夷和北虏合流首先要突破大鲜卑山口,以东夷建奴的体量,面对大明的步步为营,是没有什么抵抗的能力的。”
“长崎总督府的设立,吕宋总督府的稳定,是今年开海中最好的消息,琉球国王尚久,不肯答应朕的条件,朕倒是要看看他明年如何应对倭寇,若是全面倒向倭寇,这个不征之国,也得征伐,这是大明海权的构成。”
“兖州的孔府没有恭顺之心,朕很讨厌他们,希望凌云翼的清丈能一切顺利,再一再二不再三,朕已经给了孔府体面,他们若是不肯体面,朕就帮他们体面。”
“西山袭杀案,先生是主要目标,挑拨朕和先生的关系,是次要目标,这一步棋下的极妙,朕应对还算得力,稍有差池,怕是难以为继,新政转为党争,就会戛然而止,幸好,朕还算有些天赋。”
“先生丁忧了,朕在西山皇陵之外营建了宜城伯府,这一尊老祖在西山镇压气运,是有益于大明的,也有朝臣说先生打算谋朝篡位,拧了朕的脑袋当球踢,若是真有那一天,先生和戚帅合起伙来要拧朕的脑袋,拧就拧吧,朕认栽。”
“想来先生是舍不得的。”
朱翊钧在大明诸位皇帝的画像面前,絮絮叨叨的诉说着万历五年发生的事情,这是一年一度的述职报告,跟老朱家的皇帝们交代下他都做了些什么,他从文华殿的偏殿的橱窗里,取来了几本书,这都是今年的新政。
后世对晚明的算法是从万历十三年起,从那个时候起,大明正式进入了晚年。
因为在那之后,旧有的秩序已经完全被打破,而新的秩序仍然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