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六年,毛呢官厂这个待遇,工匠们对于有理有据的批评,就当是识字了。
而这一套批评法同样用到了西山煤局,西山煤局的窑工对王崇古感恩戴德。
因为西山煤局的深窑,比毛呢官厂要危险的多,毛呢厂可能是利益受损,而西山煤局,每一张大字帖,都有可能是讣告,每一条法度背后,大抵都是血的代价。
在西山煤局筹建之前,从来没人关心过窑民的死活。
在不同的环境下,相同的方法,得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这就是实事求是的基本原则,具体事情具体对待。
范应期和王家屏对矛盾说的造诣很深,他们研读之后,就只觉得这是个入世的学问,用矛盾法去分析一些事,不能立大功,但是绝对不会犯大错。
“你们觉得不难,是因为你们愿意学它,它确实帮到了你们,可是让进士和监生们去学,他们会非常抵触。”王崇古颇为感慨的说道:“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相比较算学只要用心就能学明白,矛盾说,就不是学问了,它学不明白,这对贱儒而言,才是最大的鬼门关。”
贱儒是不可能脚踏实地的,而矛盾说首先就要脚踏实地。
“次辅所言有理。”范应期认真的思虑了一番,确定了王崇古的说法,其实最开始读的时候,范应期也对什么对立而统一之类的东西,根本无法理解,读的时候,就一个感觉,这啥?这啥?!
只有遇到了某些棘手的事,那些文字恍惚之间出现,就立刻理解了。
入世的学问,不是钻研就能明白。
“矛盾说想要理解,首先要知行合一,不是知道就行,要行动起来,而且行动之后再认知,它本身就是个矛盾相继的过程,确实难。”王家屏也是点了点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儒学生,面对算学还好,面对矛盾说,怕是要头疼死了。
矛盾说是个研究变化的学问,这不是要贱儒的命吗?
就矛盾说开篇的那个问题,杨博是君子还是小人,就能把人给绕糊涂去,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怎么又是君子又是小人呢?
“咱们全晋会馆的家学,读的四书五经,是谁注解的?”王崇古在葛守礼走后,继承了晋党党魁的位置,现在他是全晋会馆的座主,他没有更改全晋会馆任何一条规矩,因为他不经常过来,他太忙了,各种鼎建再加上两个官厂、西山煤局,刑部主事,他忙到没工夫跑到全晋会馆来结党。
现在他终于清闲了一些,也不打算大刀阔斧,党建这块,葛守礼的确得尊称葛公。
“宜城伯张居正。”范应期脸色涨红,憋了半天才开口说道。
“额?这是葛公的决定吗?”王崇古拿茶杯的手都抖了一下,晋党已经成了张居正的模样了。
两位葛守礼的首席门徒,矛盾说的造诣极高,对算学也格外精通,甚至连全晋会馆的家学,也都是读张居正注解的四书五经,就是皇帝看的那个版本。
这是晋党?这是比张党还要纯粹的张党了!
王家屏也是略显不好意思的说道:“葛公在时,还是朱子,葛公走时,让改的张先生注释本,次辅一直不怎么过来,就没人做主更易了,葛公临走的时候说,学问,达者为先,张居正注解的好,那就读张先生的,若是刘先生注解的好,就读刘先生的,说什么万古不移之法,那是老顽固。”
“要改吗?”
王崇古连连摆手,嘴角勾出一丝笑意说道:“不不不,挺好,咱们晋党现在是先人一步了,连张居正的全楚会馆都读的是朱子本,咱们啊,走在了对面会馆的前面!”
“好得很!就这样。”
全楚会馆不读张居正注解的四书五经,完全是因为张居正要脸,他注解大多数都是为了辅佐皇帝理解新政所用,张居正也不觉得自己注解的有多好。
从政、德、孝、仁、礼等等注解来看,张居正的注解,更像是告诉皇帝这世间运行的基本逻辑。
“张居正他呀,哪哪都厉害,我王某都佩服,但唯独这个教学生这方面,他是真的不行。”王崇古连连摇头说道:“明明自己那一套东西极好,却不拿出去教,拿着朱子那五百年前的东西,自己都不信,怎么教会学生?”
“陛下不是学的挺好的吗?”范应期疑惑的问道。
王家屏立刻说道:“就是就是。”
“张居正教给皇帝的是他那套东西,和他在全楚会馆传道受业解惑的讲的不一样的。”王崇古摆了摆手笑容满面的说道。
张居正自己都不信贱儒那套,天天讲贱儒那套,能讲明白才是怪事,所以张居正教不好学生。
矛盾说又不是张居正单独的产物,是皇帝和张居正坐而论道,探索大明道路的时候,找到的方法论。
张居正被皇帝强化了三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