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王次辅他们是晋商,到了南衙有徽商,有浙商,有两淮、福建、两广商贾跟他们竞争,他们自己跑到人家的地头上,抢人家的买卖,那自然会遭到本地商贾的抵触,地域性的商帮,在这年头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找个经纪买办,不可靠,也没什么机会。”冯保认为这是王崇古做出这个决定的第二个原因。
皇帝在南衙的千万投资,就是在别人手里抢食,南衙的商贾们,也是豺狼虎豹,这年头地域性商帮的地域性,是最鲜明的特点,而且会维持数百年之久,西北的晋商,很难找到合适的突破口,而皇帝的投资,就是最好的突破口,他们是将钱给了皇帝,投资人还是皇帝本人。
南衙缙绅富商们抵抗,那就是在抵抗皇命。
“其实说来说去,臣倒是觉得,王次辅之所以这么做,还是陛下真的很能赚钱。”冯保说出了第三个猜测,也是最重要的事儿,那就是皇帝生财有道。
皇庄的拳头产品有人体工程学的太师椅,还有龙涎香、琉璃器等等奇物,燕兴楼抽手续费这种事,根本就是在抽交易税,这帮鼓噪精纺毛呢上赶着送钱去!
一定要注意,毛呢官厂是大明皇帝的手笔,督办的的确是王崇古,可这么生意,也是特权经济。
王崇古在宣大堵窟窿回京后,皇帝给了王崇古三样东西,第一样是个羊毛推,第二样是羊毛刷板,第三个是胡元朝廷的旧案官文,主要是对羊毛的处理,比如尿液发酵清洗,比如官厂送到官厂的白色粉末,比如桃吐山的白土,都是皇帝给的恩赐。
而其他豪奢户竞相效仿,无法成功的主要原因,也跟特权二字有关。
王崇古家仍然在主持特权经济,羊毛官厂的利润分配是王崇古自己独占一成,晋党占一成,皇帝占三成,朝廷占五成,如果将王崇古、晋党、朝廷看做一个整体,这是内外分账为三七分,符合道爷当年定下的规矩。
但是朱翊钧自己生财有道,燕兴楼交易之家的抽税,硬生生的抽出了一成以上的利钱来,富商巨贾这个富矿,啃起来实在是太香了!
冯保总结了三个方面的原因,第一是特权经济的惯性,第二个是特权经济在帝制之下的可怕优势,竞争不是地域劣势竞争而是特权优势竞争,第三则是事在人为,皇帝本人真的生财有道,天下都认可,王崇古自己哪里是聚敛兴利的臣子啊,论聚敛兴利,谁能比的过小皇帝?
小皇帝的抠门,连大司徒王国光、张学颜都叹为观止,新晋的户部尚书张学颜,操办皇帝大婚之事,人都麻了,这么节俭又这么能花的皇帝,大明也不是没有,比如大明成祖文皇帝,就很能赚也很能花。
“嗯,去宣王次辅觐见,朕亲自跟他分说,这赔钱了,可不能找朕的麻烦,找朕催债。”朱翊钧让冯保去宣王崇古,代表这个事,他算是答应了下来。
“罗汝芳,就是典型的读书人,瞻前顾后,想要反抗新政,又不敢进行到底。”朱翊钧看着卷宗对着张宏十分确定的说道,罗汝芳展现了一个读书人的软弱性。
大明读书人的软弱性和妥协性,不光是罗汝芳,还有衍圣公的孔府。
衍圣公府,胡元来了投胡元,给汉话都说不得不太利索的忽必烈加儒学大宗师,鞑清来了投鞑清,直接削发剪成鞭子模样,跪迎摄政王陛下多尔衮,德意志来了投德意志,直接赢了德皇画像入其府第供奉,若不是老蒋带着衍圣公跑到了武汉,又到了重庆,衍圣公怕是也要投了倭寇。
这就是衍圣公的德行,他是历代的统治工具,对胡元、鞑清、德意志感恩戴德,可是对大明这个正经的汉人王朝,衍圣公则认为,凤阳朱,暴发户。
天下是老朱家的天下,同样是大明天下人的天下,可是衍圣公将天下狭义的定性为了老朱家的天下,用暴发户削弱皇明的统治向心力,对于大明皇帝老朱家而言,这衍圣公就变得分外讨厌,明英宗朱祁镇对衍圣公都不假辞色,除了明孝宗,大明皇帝基本不给衍圣公好脸色。
衍圣公是公爵,按理来说是超品,但是大明的衍圣公是二品,不是超品。
万历年间,皇帝更是用身体力行践行着天下为公,天下人之天下这一要义。
万历年间的宗室,郡王以下,连俸禄都不给,直接自谋生路,郡王以下,连宗牒都不发了,你说你是大明宗室,你连度牒都没有,没有身份就没有司法、税赋、营生等各种特权,郡王之上,也是各种削减宗室待遇。
张居正在辽王府废藩这件事上,到底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已经是过去,可张居正苛责宗室,是实打实的现在,在原来的历史上,张居正被万历皇帝清算的时候,宗室们也是鼓噪声势之人。
天下就仅仅是老朱家的天下吗?至少万历年间不仅仅是这样。
衍圣公是儒学的代表,软弱性和妥协性体现的淋漓尽致,而罗汝芳也是读书人,他足够的软弱,足够的妥协,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