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问你呢,你问朕作甚?”
“呵,哼,哈哈。”朱翊钧笑了起来,不能怪朱翊钧老是对海瑞青眼有加,实在是像海瑞这样,只说真话的朝臣,实在是太少了,海瑞从来不屑于隐瞒自己的内心的想法,即便面对至高无上的皇权,即便是面对嘉靖皇帝、隆庆皇帝,他都不会掩饰,你做的好,不好,只有实话。
傅作舟显然不是这样的骨鲠正臣,他犹豫了。
“张大伴,朕前些日子跟你说,罗汝芳的身上,有读书人根深蒂固的软弱性和妥协性,你看,这个傅作舟是不是也是这样?真的是事到临头,却瞻前顾后,左顾右盼了起来。”朱翊钧看似是在对张宏说话,其实也是对朝臣们说。
当你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夸奖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说他是读书人,当你不知道如何骂一个人的时候,可以说他是读书人。
读书人的佞贤二象性,和一句卧槽走天下,殊途同归。
“要救就说,不救就滚去大宁卫垦田,种两天地,就什么都懂了,你自己选。”朱翊钧敲了敲桌子,看着傅作舟厉声说道。
“臣滚去大宁卫垦田!”傅作舟没有犹豫,立刻做出了从心的选择,前面是个火坑,没必要为了罗汝芳把自己搭进去,跑去大宁卫、会宁卫垦田,其实算不上辛苦,周良寅作为贱儒的代表,跑去大宁卫垦田,日子过得虽然冷清,但绝对算不是苦,那地方读书人都没几个,作为朝廷命官,哪来的苦?
“滚吧。”朱翊钧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傅作舟不用在这里碍眼了,滚蛋就是。
“谢陛下隆恩。”傅作舟滚了,他真的是手脚并用,滚出文华殿的,物理意义上的滚,手撑着着地,一翻就是一圈,滚了七圈才滚出去。
冯保和张宏人都看傻了!
陛下说的滚,是语气助词,是不耐烦,是有点生气,但是不过分追究的形容词,不是真的让人滚,而傅作舟显然不敢违抗圣旨,真的滚出去了。
论不要脸,宦官也得给这群贱儒让路!
廷臣们都能理解皇帝为何不过分追击,如果太过于严苛处置傅作舟,正好落入了贱儒的下怀,将事情扩大化,处置起来就会变得更加棘手,会面对更多的选择,可是廷臣们很难理解傅作舟物理意义上滚出去这个动作。
“贱儒类犬。”朱翊钧并不觉得可笑,傅作舟给势要豪右当狗,面对大明最大的势要豪右朱翊钧,可不就比狗还要温顺?欺软怕硬罢了,当看到皇帝不好糊弄的时候,立刻见风使舵。
“什么东西。”吕调阳在弹劾海瑞无骨鲠正气的奏疏上,贴了一张空白浮票,呈送御前,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写这个浮票了,无话可说,耻与为伍。
大家都是读书人,可是读书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还要大。
朱翊钧拿到了奏疏,思来想去,下了批注:着令傅作舟前往会宁巡按垦荒。
小皇帝和先生有过承诺,应批尽批,应见尽见。该批的奏疏都要批阅,该见的朝臣绝对不会避而不见。
只要张居正还在履行他的政治许诺,那朱翊钧就会一直履行自己的许诺,答应的事儿,一定践行。
这是政治担当和政治信用,也是作为权威人物的必然条件。
朱翊钧从来不打算做敢让天地换颜色的雄主,他只想自己最后能达到张居正那个政治修养,能把大明这摊事儿处置干净,对得起自己腚下的宝座。
在其位,谋其政。
“潞王,你有话要说?”朱翊钧看向了朱翊镠这个小魔王,这家伙面色略显凶狠。
朱翊镠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说道:“哥,为什么不杀了他?”
“因言获罪,国朝大忌,所以不能。”朱翊钧笑着解释道,因言获罪是一条底线,张居正讲史,说到过则天皇后登基称帝后,为了杀那些反对者,重用酷吏,结果弄的天下不宁,这里面事情比较复杂,因言获罪会阻塞言路,会阻挡正臣的上谏。
大明的皇帝是人间的君王,不是圣人,也会犯错,自病不觉,让人说话,天塌不下来,让人说话,国也亡不了。
“臣弟知道了。”朱翊镠只说知道了,他不认同。
这种贱儒遇见一个杀一个,死人才会闭嘴,才不会仗着自己长着一张嘴,到处胡说八道。
潞王是个天生贵人,忤逆自己的人都去死,是他这个天生贵人的第一想法。
吕调阳拿出了另外一本奏疏开口说道:“淮、扬、庐、凤四府徐和滁三州。前岁驿递额编站银二十三万九千余两,杜山人冒领之弊,去岁止额编站银十八万三千六百余两,其万历六年以前小民拖欠者,尽蠲免以纾疲困。”
这说的是大明的驿站配驿制度改革,杜绝山人冒领官身,拿着马牌四处招摇撞骗后,四府三州,节省了五万多两银子,如果在全国推广开来,完全杜绝了山人冒领官身马牌,最少可以节省七十多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