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位是一家人,如果把左右两翼看作两个完全分化的集体,是一种错谬,在戚继光的眼里,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北虏。
扯力克和布延互相看了一眼,这戚继光打仗厉害,这涵养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强悍。
相比较他的军事天赋而言,戚继光在这方面是短板,奈何在文华殿上看多了演技精湛的表演,看多了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师爷,这两个人的表演,实在是拙劣至极。
这二人再能演戏,还能有朝堂上的明公能演?王崇古当年为了让自己家的狗到京营吃一份皇粮,居然要用谭纶咳嗽把谭纶弹劾走,就因为谭纶阻拦了王崇古提举京营将帅的名录,而且还大张旗鼓的就朝日坛咳嗽进行了讨论。
“戚某其实很不喜欢打仗。”戚继光坐直了身子,说出了第一句。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戚继光打仗的目的,从来不是建功立业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挣到一份世袭罔替的爵位,嘉靖二十九年,北虏倭患这两大军事危急之下,说大明亡国都是拥趸无数,他打仗的目的是但愿海波平。
他提出的口号,上报天子,下救黔首,从来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践履之实的实践,他这么说也这么做。
这大抵就是戚继光和张居正最大的共同点,先公后私,他们的主要目标里从来没有自己。
这话在扯力克和布延听去,就像是一个大嘴巴扯得他们脸生疼,一个在草原上逞凶,两次杀穿了土蛮汗,甚至以一万兵力,周旋在左右两翼的夹击之下,并且大获全胜的不世悍将,一开口就说,我不喜欢打仗。
那喜欢打仗该是什么样的?不喜欢打仗打成这样,那要是喜欢打仗,该打成什么模样?那战败方又是什么样的尴尬处境?
“能好好过日子,谁愿意打仗呢?隆庆二年,眼看着只有广州的倭患还未平定,彼时我部正打算南下广州彻底荡平倭患,我当时跟部将言此战之后,解甲归田。”
“京中噩耗传来,土蛮汗入寇京畿,戚某不得不带着客兵北上,镇守蓟镇,至此广州倭患又持续到了万历元年,被国姓正茂荡平。”戚继光说起了隆庆二年的旧事,那时候他已经跟陈大成等人开始商量打完了倭寇,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因为海波已平。
土蛮汗入寇了。
现在戚继光把土蛮汗赶出了他的老家,在大鲜卑山山道的大门口上,立了一个应昌,堵住了土蛮汗回家的路,从此以后,土蛮汗就是丧家之犬了,这如果放在中原王朝,就是播迁之祸。
这就是大明的报复,你入寇,我攻伐,对等报复,这就是战争的理由,现在大明强,打赢了。
战争的目的是为了让敌人完全屈服于己方意志,这就是战争的根本目的,是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多方面因素之下,仍然无法调节矛盾,并且矛盾激化到了最激烈的程度时,不得已的手段。
佳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
善战者服上刑。
戚继光作为这个年代最闪耀的军事家,在跟自己的武学弟子大明皇帝讲武的时候,说的两句话,他真的不喜欢打仗,军事行动是最后的手段。
“今日之果,昨日之因。”戚继光做了总结性的发言,今天这次会面的根本原因,不是僧格和土蛮汗的联袂,而是当初的入寇是原因,今天大明军的征伐是结果。
扯力克和布延都无话可说。
“戚帅,我们这番前来,是来乞和的。”布延思前想后,发现戚继光的话简直是无懈可击,连布延都觉得土蛮汗该打,俺答汗在嘉靖年间入寇,你土蛮汗在隆庆年间入寇,才唤醒了大明这头庞然大物。
那么放弃起因,直接寻求答案,才是正途。
“这要取决于二位的诚意了,大明劳师远征,靡费颇重。”戚继光仍然很平淡,选择了敲诈勒索,停战是可以的,但是战争赔款也要到位,如果没有战争赔款,那就威逼利诱。
“大明要什么?”扯力克攥紧了拳头问道。
戚继光抖了抖袖子,拿出一封信来,开口说道:“助军旅之费,三千头牛、一千五百匹种马,三万战马、十万驿马、十二万头羊;投降人口,不得相论;以后若有虏逃地投奔,不得过问,中国汉人若去投虏,拿住送还;虏打死汉人,以命抵命不得包庇,中国汉人打死北虏,罚牛一头骆驼一只,依中国法度处治。”
“有,各部台吉世袭之时,应当报备,得朝廷回执后,方可生效。”
“再有,中国汉人,出边偷盗虏人马匹牛羊衣物者,拿住送还,照依中国法度处治,虏人在中国犯案以中国法度处治,不得饶舌。”
“还有,北虏私越墙而来,打死无论,拿住充作奴籍。”
“到京为算,每年羊毛两万袋,良驹五千匹、驽马一万五千匹,无故缺少,则视为挑衅,大军征伐之。”
“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