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很好,但是张居正不在朝。
张居正在这封奏疏上进行签字,是朱翊钧授予给张居正的。
《大明会典》万历版,张居正仍然是总裁,每一卷都是要送到宜城伯府进行审阅斧正的,这一点张居正致仕后,也没有变过,而《论稽税院稽税条陈疏》也是要纳入大明会典的内容,所以张居正有权审阅。
所奏闻之事完全合理,而且对大明税赋改革有着极其重要的指导意义,张居正也签字认为可行,所有的流程都很合理,唯独走到了朱翊钧这里卡住了,皇帝不肯批。
大明帝制围绕着皇帝进行制度设计,皇帝不批,就没办法执行。
“臣以为既然合规合乎情理,就该执行,这这这,是何等的道理,国事让位私情,臣以为不妥,先生知道也是不乐意的。”张学颜还是觉得应该执行,他没有直接了当的说出自己的疑问。
张学颜回京之后,张居正已经致仕了,不在朝堂很难理解皇帝的做法,张学颜其实很想问,大明难道离了他张居正就不运转了吗!这是何等的道理?
朱翊钧如果知道张学颜这么问,一定会回答,你好,是的。
现在把京营总兵戚继光给罢免了,京营的摊子明天就得散架了,组织建设正在进行,你把设计师给踢了出去,那还搞什么组织建设?文张武戚,大明皇帝的左膀右臂。
“臣倒是以为,陛下英明,此事暂且如此就是。”王国光摁住了躁动的张学颜,他可以理解皇帝的决定,甚至选择了支持,他之前是不知道皇帝的顾虑,当得知张居正想跑之后,立刻选择了拥簇陛下,得用国事把张居正拴住。
想跑?哼,没门!
王国光可是亲历者,张居正在新政中发挥的作用,可以用五个字概括,那就是张居正新政。
朱翊钧看着张学颜说道:“因人成事、休定论,时运相逆、人离群。”
“诚然万历新政是世势,可也是人力,嘉靖二十九年北虏俺答入寇东南倭患,隆庆二年,北虏土蛮入寇东南仍有倭患不止,是那时候没有世势吗?非也非也。”
张居正的担心已经发生了,万历六年朝廷足有六年度支,连入了文华殿的廷臣,都对张居正生出了一丝疑虑来,真的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张居正想跑,也是因为如此,他认为自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张居正的时代已经结束,就该黯然的退出舞台了,毁誉都留给春秋去吧。
朱翊钧让张居正留在朝中,是基于现实考虑,大明的新政,是需要万夫一力,他朱翊钧一个人,张居正一个人,怎么可能让大明天朗气清?
需要所有人齐心协力。
万夫一力,天下无敌。
张学颜还是不明白还想说话,但是王国光带着张学颜站了起来俯首说道:“臣等告退。”
王国光走出了广寒殿,往前走了两步后,看着张学颜仍然一直回头张望,知道他还是想说自己没说出来的话,陛下这么一个英明的君主,怎么可以如此依仗张居正呢?
天下之主是陛下!
王国光看了一圈广寒殿,看着张学颜的样子,负手站定,任由春风吹打着他的衣袍。
“张尚书。”王国光抬着头看着广寒殿的牌额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疑虑,你抬头看看,陛下被谁逼的住进了这里呢?”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同志、同行,方才同乐。”
张学颜眉头一皱看到了广寒殿三个大字,也立即明白了王国光的意思,恍然大悟。
王崇古可是犯下过僭越之罪,而张居正就是王崇古最惧怕的人,走到这个位置,其实能够全然明白,能够对皇帝形成实质性威胁的,就是这些文华殿上的明公们罢了。
平衡,存在于万物之间。
王国光的意思是,陛下需要一个同行者,张学颜的理解也没问题,一个形而上,一个形而下的践履之实。
王国光见张学颜理解了他的话,又看了一圈广寒殿的五脊六兽,露出了一个笑容,大明蒸蒸日上。
“陛下出行,闲杂避让!”一个小黄门急匆匆的跑了过去,这是皇帝要出宫去了,缇骑要开始清街。
张学颜快步走下了月台,疑惑的问道:“陛下这是要去作甚?”
“估计是去瞧热闹吧。”王国光眉头一挑,乐呵呵的说道。
陛下,是个爱瞧热闹的人。
王国光猜的没错,朱翊钧的确是去瞧热闹,不过去的地方,却不是在京师,三月二十三日,又到了每月一次前往宜城伯府的日子,按照之前朱批,二十四日是廷议休沐之日。
朱翊钧要去操阅军马,而后再前往西山宜城伯府,随后前往西土城瞧热闹,而这次随行的仍旧是王皇后,至于李敬妃和刘昭妃,则没有这个资格,他们是妃嫔,不是正妻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