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件事里,最重要的不是留存多少,而是在地方的账目上,撕开了一个口子,要想要这个罚息的钱,就得受到朝廷的节制,户部自己会询问这笔钱的去向,更进一步的查地方的账目,陛下,地方其实不差钱,大明的税负和朝廷的留存是五五分的,可不是朝廷拿走八成,地方留存两成。”张居正看陛下对这里面弯弯绕绕还不清楚,开启了太傅模式,开始讲解。
大明地方绝对不缺钱,因为朝廷和地方是五五分成,地方究竟收了多少,朝廷根本不知道,具体留存比例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而这个问题,会随着罚息这笔钱的留存,成为朝廷的重要抓手。
央地矛盾自古就存在,这种斗争,皇帝的体感不深,甚至感觉不到,但是撕扯的极为厉害,六部尚书都是文华殿的廷臣,他们对国事有着部分的决策权,他们的决策权通过参政议政实现,是在廷议中发表自己的意见,在商议中折中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来,这就对国事的影响。
利用行政力量去实现。
“钱到哪里去了?无外乎两种结果,账目上有,但是没收上来;收上来了,账目却没有。这两种其实都可以通过六册一账收付记账法得到极大的改变,府库再哭穷,那必然是有了蠹虫,那就该海瑞海总宪抓贪了。”张居正十分认真的解释着这个问题。
大明的府库亏空和历代的府库亏空完全不同,大明留存的比例实在是太高了,两宋地方留存甚至不足一成,那两宋地方穷的当裤裆就十分容易理解了,而且还要养厢军,就是因为大宋不设田制导致了流民遍地,为了安置流民组编的贼配军就是厢军。
明太祖朱元璋的税赋设计是有问题的,地方留存比例太高,反而滋生了贪腐横行,这么高的留存比例,不应该缺钱,但是府库还是亏空,这个问题是行政上的问题,大明的吏治逐渐清明,央地矛盾就不用皇帝体感过深,因为那时候战斗的就不是陛下一个人了,而是京堂和地方的战斗。
朱翊钧听完了张居正的问题,思考了很久说道:“归根到底还是土地,田策?”
“陛下圣明。”张居正从来没有想过让皇帝变成和朝臣狗斗的天威不可测的君王,嘉靖皇帝那样云在青天水在瓶,高深莫测的皇帝,不能解决大明根深蒂固的问题,皇帝也不需要跟朝臣们狗斗,那是朝臣们的活儿。
朱翊钧要做个明君英主,其实就做好一件事就可以,那就是把握大明这条船的方向,这是陛下的职责。
土地、田策是生产资料,而官厂也是生产资料,大明朝廷有隶属于朝廷的官厂,而地方也在积极探索这条路,而且颇有成效,根据地方自然禀赋不同,各种颇有地方特色的官厂,也如雨后春笋般的冒出来了。
比如陕西总督石茂华就做成了大明商贾们梦寐以求的羊毛官厂,虽然没有精纺毛呢,可是粗放毛呢也足够兰州甚至是整个甘肃镇的度支。
大明皇帝的路线不歪,京堂就是陛下手里的利刃,陛下的路线歪了,京堂就是反噬皇权的利刃。
大明官僚,这个精密的机器,从来都是两面刃,绝对不是只有好处,也绝对不是只有坏处。
朱翊钧和张居正聊的起劲儿,张居正绝对是个优秀的太傅,也是个优秀的首辅,吕调阳不行,王崇古也不行,直到周围变得人声鼎沸的时候,朱翊钧才意识到诗会开始了。
“那站在台上的人是谁?”朱翊钧歪着头询问来者何人,显然这位是这次诗会的主讲人,聚众讲学是被禁止的,但是这种都是读书人参与的诗会,却可以聚集,这并不违反朝廷的法度。
朝廷是担心邪祟,不是让人闭嘴,显然这些个儒生们对此也十分的了解。
贱儒惹人生厌,尤其是那张嘴,但是朱翊钧并不想制造鞑清的思想禁锢,清风乱翻书都能全家被族诛,那简直是胡闹,不利于国朝发展,大思辩,既然有思考,就有辩论,这真理是颠不破的,是不怕讨论的。
“号鲲溟山人,本名黄悦忠,以教书为生,乃是三吴地面的名士,经其教授者,皆为名士,屡有中式,每试出,私第其高下,榜发无不合者。”冯保尽心尽力的解释着站在最中间的那个人的来历。
黄悦忠,号鲲溟。
“他就是黄悦忠呀。”朱翊钧了然,戚继光来信点名批评了一名贱儒,到了大宁卫还要喝清前龙井的陈兴瑞,谭纶才不惯着他,直接给了他一个劳动教育,而陈兴瑞正是黄悦忠的首席门徒。
朱翊钧也看到了万历五年的状元郎焦竑,和他的师父耿定向,耿定向还在办学。
师徒和师徒之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黄悦忠和孙继皋师出同门。”冯保想了想,让陛下更加直观的了解这个人的来路。
东林党的奠基人之一,这朱翊钧立刻知道了他是什么人,贱儒而已。
“臣之与君,名异而实同,皆为治人者也。”黄悦忠见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开口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