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翼带着自己手下客兵开始平叛,一直到三月初,才回到了济南府。
一路上破门灭户,杀了七十二户,共计三千余人被凌云翼斩首示众,劝降二十八寨,血流成河,人头滚滚,而这七十二户无不是兖州衍圣公名下。
山东局面糜烂如此,和兖州孔府衍圣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缙绅乡贤们,每年都会到孔府作为门下进行祭孔子之事。
凌云翼的手段不可谓不狠厉,而凌云翼这道奏疏,就是明摆着要朝廷做出明确的表态来,他人都杀了,朝廷要是处置他,就将他拿问,要是不处置他,他在山东主持工作,就是这个风格。
你皇帝老儿在意杀孽,你朝堂明公们在意清誉,他凌云翼不在乎。
“杀得好!”兵部左侍郎曾省吾,看完了奏疏,一拍桌子声音很大,面色狠厉的说道:“哪里是什么缙绅乡贤,根本就是乡匪!”
“该死!”
“杀得好,的确,解决这些矛盾需要的是制度,可这种情况下,不杀人,如何解决!臣以为凌云翼不该治罪,平叛为何要治罪?朝廷让缙绅乡贤,司法、税赋上享受特权,是指望他们安土牧民,他们做了些什么!”
“该死!该死!该死!”
曾省吾,兵部左侍郎,比兵部尚书谭纶更加激进的主儿,谭纶现在去了会宁卫,不在京师,这曾省吾也是个激进的人,他不觉得凌云翼做的错,皇帝给了便宜行事的权力,还给凌云翼带着他本部一千五百客兵,扩充到三千人的编制,不就是干这个事儿吗?!
不杀人,为什么要带兵去。
杀杀杀!
王崇古作为次辅,推敲了下说道:“山东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凌部堂深受皇恩圣眷,带着陛下的旨意前往山东,安定地方,他这么做,的确是无情,可是凌部堂要是有别的办法,也不会这么做了。”
“朝廷已经去了两任巡抚,连清丈都做不到,阻碍重重,凌部堂带着圣命,不这么处置,那才是没了忠心,凌部堂也没办法不是,陛下,臣倒是觉得定性平叛为宜,凌部堂要调查,这缙绅乡贤连门都不让进,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叛逆了。”
王崇古在和稀泥,把凌云翼骂皇帝、骂明公们这件事的讨论,转化到了讨论凌云翼做法是否得当之上,骂皇帝这件事只能这么糊弄一下,陛下对凌云翼的指责是虚心接受,所以凌云翼是责难陈善,而不是无恭顺之心。
作为事主不追究凌云翼的指责,朝廷的明公再抓着不放,实在是有点小家子气,比十六岁的少年天子心胸还要小。
模糊处理指斥,重点处理凌云翼杀人血流成河,这种轻重之间的拿捏,就是王崇古对矛盾说的运用,主要矛盾次要矛盾,主要问题和次要问题。
王崇古、王谦父子,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严嵩父子,急陛下所急,就是他们的生存之本,王崇古非常擅长保命。
“这山东地面居然糜烂到如此地步,人居然要给狗送殡!简直是岂有此理,怪不得无法清丈,这能清丈才见了鬼!”户部尚书张学颜,对这件事感触最深的就是山东无法清丈,这衍圣公府和他的走狗,把人折腾到这种地步,那清丈根本无从谈起。
“按征伐给阵亡抚恤恩赏,给功赏牌,以平叛论。”朱翊钧心中已经有了评断,凌云翼干得好!
他把凌云翼调到山东去,就是指望着凌云翼能把山东的局面打开,虚与委蛇是一种打开方式,血流成河也是一种。
朝廷之前都是想要温和的打开局面,却完全无法做到,这不是打不开吗?那就只能血流成河,顺理成章。
“陛下,没有阵亡,只有伤兵十二人,已经休养完了,一群家丁护院,奈何不了客兵。”曾省吾十分清楚的说道,没有死亡,家丁护院对百姓而言就是不可逾越的大山,但是对掌控了暴力的朝廷,根本就不是什么威胁。
朱翊钧点头说道:“那就犒赏,给功赏牌。”
吕调阳综合了意见,写好了浮票呈送到了御前,朱翊钧选择了朱批,而后下章兵部户部恩赏。
“朕知王次辅忠君之意,可凌部堂的询问也要回答才是,这三问,朕无从下笔,万太宰,将陈竹案刊登在杂报上,把这三个问题也一起登报询问,就问问咱们天下的士子,这三个问题的答案吧。”朱翊钧并不打算模糊处置,而是要解决问题。
凌云翼的问题,是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大明的百姓为何在大明的领土上,颠沛流离,到底是谁的责任,是朝廷的责任,那就是朝廷负责,是缙绅乡贤的责任,就缙绅乡贤负责,出了问题,三缄其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越盖,问题越大。
这种涉及到了衣食住行的根本民生问题,越是盖篓子越大,在火苗还没有烧起来的时候不灭火,等到燎原之日,想灭都灭不掉了。
凌云翼到了山东地面,发现情况比他想的还要恶劣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