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的时候,猪的背后有一排的人,这些人,人人都背着个包裹,这个包裹里都是银子,这些都是放钱的高利贷,输干净了没关系,这些杀猪人借钱给你赌。
通常情况下,一夜的时间,就能把猪给杀的干干净净,祖宅、田亩、媳妇,都能输的底儿掉。
到了这一步,赌坊的人,就会让猪去拉别的猪过来,拉一个人可以拿多少钱,这就是东山再起,把一切都赢回来的资本,一个反复杀猪的盘就做好了。
“那些个匠人,夏天外面四十多度的天,在煮羊毛的工场里,里面快五十度了,热的头晕脑胀,热的头脑发昏,在那里搅那个羊毛,干一天活,手上都泡肿了脱一层皮,辛辛苦苦拿了三钱银子,到这赌坊里,连一刻钟时间都不到,就给赔光了!”王崇古越说越激动,尤其是听到还要人带人,就两眼冒火,把人榨干了还不算完,还要把人变成同伙!
这些工坊里的匠人,哪个不是穷民苦力,辛辛苦苦赚点钱,全都扔到这种地方,王崇古怎么能不气!
为什么贱儒要阉割王阳明的心学,将知行合一致良知,改为只强调致良知,因为一旦开始实践,就会看到辛苦,一旦开始实践,人的想法,就会不由自主的改变。
张居正说,德,践履所得。
实践得到的德,这不是人能控制的,也不是根深蒂固的思想钢印就能左右的,王崇古能看到匠人们的辛苦,他知道匠人们的钱都是怎么辛苦来的,自然就能对这些匠人们产生共情,面对这种丑恶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愤怒。
把人变成鬼,从接近这头猪到杀猪,只需要二十天左右,甚至连一些势要豪右之家的不肖子孙们,都被套了不少的银钱,势要豪右之家可以上门讨要,这些赌坊主,也得卖这个面子,可是这穷民苦力,怎么讨要?只能下套坑别人了。
“万太宰、马宗伯,大明律和大明会典,是怎么规定的?”朱翊钧非常好奇大明律法对于赌博的规定。
“首犯坑杀,次犯斩腕,赌徒剁指。”万士和面色复杂的说道。
陛下就是把首犯斩首,次犯流放琉球、鸡笼伐木,这已经是极为宽仁了,当年太祖高皇帝为了徙木立信,甚至专门设了个赌楼,专门把赌徒聚集起来,鱼入了窝后,一网打尽,把那些个带头的活埋了,一众走狗砍掉了手腕,赌徒全部剁了指头。
太祖的确残忍,可那个时候,胡元宽纵的统治之下,各种陋习蔚然成风,洪武年间的残暴,不考虑世势去讨论一件事,是贱儒行为,洪武暴政,大多数都符合乱世用重典。
当时社会矛盾已经激烈到不可调和,而元廷无法调和这个矛盾,而解决矛盾的太祖高皇帝,就是开辟,为了解决问题,提供解决方案,才能凌驾于所有集体之上。
张居正也教过皇帝,矫枉必过正。
朱元璋本人的残暴,有些事是世势之下的无奈,有些事则是完全错的,比如在朱标死后,为了让朱允炆顺利继位,朱元璋接连掀起了大案,进行的无差别大清洗,朱元璋想要维持顶层建筑的稳定,可朱允炆本人,并不值得太祖高皇帝如此清洗朝堂。
赌坊最不该做的生意就是瞄准军卒和匠人,而督办官厂的,还是次辅王崇古。
在皇帝询问的时候,这些人一定会付出血的代价。
马自强欲言又止,还是没说出来,其实这是沉睡法条,就是在实践中已经不用的法条,赌坊头子砍头、走狗剁腕,赌徒断指,在洪武之后,就再也没有执行过了,早就被打到了暴政那一列里,沉睡了起来。
这算是启用了祖宗法条,也算得上是祖宗成法,即便是自洪武之后,再没有执行过。
陛下对赌徒并没有太过于严苛处置,而是对赌坊这些奸徒,重拳出击。
在结束了午门监刑之后,朱翊钧带着戚继光来到了太庙,这是大明皇帝祭祖的地方,朱翊钧带着戚继光来到了这里,其实就是告诉祖宗,咱大明军又打了个大胜仗回来。
大明军,现在终于像大明军了。
在经过了繁琐的礼仪之后,朱翊钧带着戚继光回到了文华殿的偏殿,这里有一副巨大的堪舆图,这是大明皇叔朱载堉用三角绘测以及经纬度做出的地图,在当下,已经算是极为精密的地图了,属于国家顶级机密。
戚继光拿着一根木棍,跟皇帝陛下讲解着这次进兵的种种细节,以及为何要做如此的决策,有很多决策,在事后看来,的确是正确的,而且极为简单,但在当时,缺乏足够情报支撑的情况下,这些判断,就让人看不明白了。
这只能归因于军事天赋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了,戚继光总是能够走在别人的前面,提前做出应对,料敌于先,是需要长期的经验,也需要过人的天赋。
到了戚继光这个地步,战场上,他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
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