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整理好了朝服,走出了全楚会馆,他刚走出去,看着面前三十二人抬的大轿,人都傻眼了!
要知道皇帝当初否定了驸马都尉许从诚奏乞肩舆,肩舆就是扛在肩膀上出行的轿子,不准武勋坐轿,这之后,大明的文武都十分默契的坐起了马车。
陛下虽然只要求武勋,可是文臣们立刻就不坐轿子了,陛下不喜欢,非要坐,那不是傻狍子往枪口上撞,不知死活吗?
结果今天一出门,大明皇帝,直接摆出了三十二抬的大轿,让张居正招摇过市!
禀笔太监李佑恭一甩拂尘,大声的说道:“陛下有旨:先生劳苦功高,赐三十二人肩舆进宫面圣,钦此。”
“臣恕难从命。”张居正根本不接旨,他往上面一坐,还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大明那么多杂报的笔正们盯着他张居正呢,哪怕是坐个车,也比这三十二人抬大轿要好多得多!
“陛下说:就知道先生不肯坐。”李佑恭那真是笑的满脸的褶子,陛下总是有些有趣的恶趣味,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传闻,说张居正府中有个这样的轿子,总是找不到,干脆赏赐了一顶,结果张居正还不肯上当。
李佑恭带的宦官,把轿子当场给拆了,拼成了一个车驾,这轿子,根本就不能坐。
一个带有“宀”减震装置的车驾,没半刻的功夫就拼好了,按照张居正宜城伯超品的规制,一共五匹马拉车,这是符合大明礼制的车。
张居正真的是服了皇帝,处处给他挖坑,这刚回京就挖了个好大的坑,给他跳。
车驾来到了午门,张居正在五座金水桥前下了车驾,午门内,只有太后、陛下和皇后的车驾可以进入,闲杂人等乘坐车驾进去,那是拿项上人头试探皇帝的脾气。
张居正一步步的走入了午门,走过长长的门洞,眼前豁然开朗,缇骑们身着大红色的铁浑甲,站在道路两旁,开辟出一条路来,过皇极门,直入皇极殿,那是大明朝大朝会的地方。
鼓声、号声、炮声开始响起,庄严而肃穆。
张居正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当初他力排众议,让在喜峰口大败董狐狸的戚继光进京领赏,陛下就是开的皇极殿接见了戚继光,那一次皇帝没打任何招呼,独断专行,给了戚继光爵位,而那一次的礼仪,是张居正本人和礼部尚书陆树声一起筹办的。
现在,他成了当初那个人。
与之前不同的是,大明皇宫的中轴线进行灾后重建,现在变得更加金碧辉煌起来,张居正拉起了下摆,走过了内金水桥,走过了皇极门,走过了两侧等候的文武朝臣,一步步的走到了皇极殿前,入门后,行五拜三叩首的大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居正恭敬见礼。
“宣旨。”朱翊钧示意冯保宣旨。
冯保往前三步,小黄门拉开了圣旨,冯保一甩拂尘,吊着嗓子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圣旨的内容一共分为三部分,首先是数了张居正的功绩,而后开始诉说张居正不在朝的时候,国事多艰,在群臣们的请求下,皇帝从善如流,召回了宜城伯,先生孝心天下皆知,夺情是为了天下留卿。
最后宣布了张居正官复原职,回到内阁,兼领吏部。
朱翊钧已经大婚了,现在是一家之主,一国之君,再不能跟戚继光、张居正说,戚帅、先生,朝臣欺负朕了,已经过了那个幼冲的年纪。
“先生免礼。”朱翊钧伸出了手,平静的说道。
“陛下,臣请褫夺臣宜城伯爵,臣不敢贪天之功。”张居正十分坚持的说道:“嘉靖十三年,世宗皇帝命定,非汗马军功,不得封爵。”
这的确是祖宗成法。
“太傅此言差矣。”万士和出列俯首说道:“陛下,臣以为不妥,这封出去的爵位,哪有收回来的道理,若是依了太傅所请,那岂不是也要夺了武清伯的爵位,臣恐失亲亲之谊。”
万士和的意思是,这是不被遵守的祖宗成法,李太后的老爹李伟,可是武清伯,李伟有什么功劳吗?作为皇亲国戚,不添乱朱翊钧和李太后都烧高香了,如果张居正是贪天之功得到了爵位,那李伟的爵位是不是要一体褫夺?
那李太后那边,皇帝怎么跟李太后交待?这就没了亲亲之谊,而皇帝食言而肥,封出去的爵位无错褫夺,是便是无信。
你张居正一回朝就把陛下陷入了不孝无信的地步,是何居心!
万士和,擅长一句话杀死比赛。
不符合祖宗成法的时候,就说因时而动,因势而行,要具体事情具体分析。
张居正看着万士和,再次确认了这家伙,有点东西。
万士和这种人,通常被称之为官油子,实在是太油滑了!
“万太宰所言有理。”朱祤钧看着张居正十分确信的说道:“并无世券,不可承袭,先生就勉为其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