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拿河套又能做什么,不把鞑靼、瓦剌诸部全部收服,河套又守不住。”
谭纶一点都不恼怒,三娘子说的是实话,大明守不住河套,打下来也守不住,阴山山脉,四处漏风,鞑靼、瓦剌甚至是西域的鞑靼人,突厥化的蒙古人,都可以从四面八方劫掠河套,大明没办法收服鞑靼人,就没办法守住河套。
这是地理决定的,这也是天顺年间,大明彻底退出河套的原因之一。
守不住。
这就陷入了一个诡异的循环,大明要彻底占领河套,就要把鞑靼人彻底打服,后方才能不乱,大明才能重开西域,但是要彻底打鞑靼,就必须要占领河套,才能完成包饺子,防止鞑靼人西进逃窜。
无解的循环,无限的军事支出,看不到获胜的希望。
谭纶对于复套非常的执着,同时对于如何解决这个诡异循环,又没有太好的办法,不是他的才能有限,雄如高皇帝、文皇帝,在洪武、永乐年间,都无法解决这个诡异循环。
永乐年间,成祖文皇帝五次北伐,后面三次,北虏闻讯,则远遁千里,朱棣拔剑四顾心茫然,敌人连根羊毛都看不到。
“我的主张,和解,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不是吗?就像当初汉武帝在漠北决战,打完之后,还是得汉匈合流。”三娘子看着茫茫的草原伸出了手说道:“大司马人在关内,也只听闻过草原的苦寒,未曾亲眼目睹,我,能看到的只有死亡和毫无希望。”
“草原是不能种地的,否则大明早就占了草原,土地的贫瘠注定了草原人杀伐成性,暴虐无常,彼此的征伐就像是家常便饭,礼仪道德?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连生存都是最大的矛盾时,人和野兽没有区别。”
“一个欣欣向荣的部落,在一个白毛风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来年,挺过了寒冬的部落,只能找到遍地冻僵的尸体。”
“那些个尸体维持着他们最后的模样被定格,冻死的人会感到热,会把衣服脱得很薄,冻死的人会笑,那种笑容,只要见一次,就终生难忘。”
“在白毛风里消失的部落,其实是饿死的,食物是最好的抗寒之物。”
“自从大明开始收羊毛之后,草原人终于终于能够喘一口气了,马在草原上除了杀伐,毫无作用,对草原人而言,多养羊,就是长生天最大的恩赐,草原还不能建城,建城那不是找着挨揍?”
“草原的羊越来越多,大明可以开始对草原的王化了。”
三娘子再次郑重其事的阐述了自己的政治主张,她对大明和鞑靼的和解,是有自己一整套完整的逻辑,并非是为了和俺答汗争权,为了对立而树立一个相悖的主张,而且有着广泛的支持,连俺答汗都趋向于和解,否则就没有隆庆议和、俺答封贡的事儿了,俺答汗宁愿背着草原叛徒的骂名,也要和解。
因为真的打不下去了。
“能在谈判桌上解决是最好不过的事儿,可事情往往事与愿违。”谭纶紧了紧自己的对襟大氅,看着茫茫草原,感慨万千的说道。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九八,可与人言者并无二三。
“其实有个好办法,我也好,送到皇宫里的海拉尔也好,生个大明的宗室,草原封王,开启这王化的第一步,分封,实践证明,虏王只有反复。”三娘子还是她那个主张,王化,从分封制开始。
大明册封虏王,最早应该是永乐六年,也先部的首领马哈木,遣使至明廷贡马,并请印信封爵,得封金紫光禄大夫、顺宁王。
马哈木的孙子就是也先。
大明在塞外封胡人为王,已经被实践证明,效果不佳,而且容易反复,这一味药,药不对症,就应该换个方子了。
三娘子思索了片刻说道:“其实也没必要必须是海拉尔,草原明珠所出,王昭君出塞之前也只是个宫女,大明宗室挑挑拣拣,选一个假托海拉尔所生,也就够了,反正血脉这种事,谁能说得清楚。”
大家都长得差不多,只要是皇室宗亲,是不是海拉尔生的,还不是皇帝一句话的事儿?之所以要强调海拉尔所出,是为了草原人更加容易接受。
次日的清晨,已经修整完毕的迎归军兵、墩台远侯、鞑靼使团,再次出发,刚刚出发不久,还没有走到土木堡的时候,探马奏闻,有一股千人队的胡虏,在四周游弋,伺机而动。
谭纶行至土木堡没有逗留,他又不是堡宗,非要在一个没水的地方,驻陛意决战,土木堡天变,京营驻扎土木堡的命令是英宗皇帝亲自下的,是驻陛意决战。
谭纶、杨文带着大军,加紧赶路,急匆匆的赶往了居庸关,和都是骑卒的草原人在城外决战,是一种极为愚蠢的做法。
而三娘子则带着百余骑,找到了这一个千人队。
这不是马匪,马匪没有这么多的马匹,而且冬季的马匪都在山里窝着过冬,显然,这是鞑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