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光在奏疏里,陈述了一个矛盾,南衙的白银堰塞和货币缺失之间的矛盾,白银堰塞不就是白银多的堵住了,无法向下疏通,导致白银的交换价值大幅下跌,怎么南衙还在钱荒?
“去年五月纹银一两,核钱八百四十文,六月止八百二十文矣,至于铺家所卖仅得七百六七十文不等,庶民无钱可用,杂以铅锡仍可通行。”朱翊钧读了一段奏疏里的原文。
货币缺失缺的是贱金属货币,大明万历通宝的铸造规模,还是赶不上大明这个庞大的市场需求,白银堆积如山,赤铜的流入规模远逊于白银流入,就造成了这种白银大规模贬值,但钱仍然不够用的魔幻现象。
南衙的货币,正在从过去的单纯钱荒这一根筋,到白银流入过多、铜钱过少、白银快速贬值、铜钱甚至是飞钱快速升值的两头堵的境地。
如果不能妥善解决两头堵的大问题,南衙这个大明最富裕的地方,带着大明往前跑的这个最大的马车,就会陷入停滞,这对大明的危害,是不可估量的。
朱翊钧看着这本奏疏,无奈的说道:“解决办法,第一个就是增发海外通行宝钞,那就必然要面对劣币驱逐良币的问题,而且这需要大明朝廷的信誉足够的坚挺,但大明朝廷没有任何信誉可言,虽然这十三年来有所恢复,但还不够。”
“不想行钞法,就要想方设法的增大赤铜流入,让赤铜流入速度大于白银贬值、铜钱升值的速度,或者说大于南衙的发展速度。”
白银、铜钱这个矛盾,看似是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的问题,但现在的问题是,大明朝廷手里的面太多,水不够用,加水都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还真的是个幸福的烦恼啊。”朱翊钧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是发展的烦恼,总比等死的烦恼要强得多。
冯保笑着说道:“那倒是。”
冯保也不觉得是坏事,现在,活力四射的南衙,总比一潭死水的小农经济的南衙要强,那些士大夫去逛青楼的时候,都喜欢一掐嫩出水的新茶,不喜欢人老珠黄的旧茶。
比较有趣的是,江南士大夫现在有一种十分普遍的风力舆论,就是一切都怪张居正!
比如这个白银铜钱的矛盾,贱儒就把这个问题扣在了张居正的头上,他张居正搞什么一条鞭法!收什么货币税,收实物税,哪里还有这种困扰。
在朱翊钧为大明的赤铜烦恼的时候,解决这个烦恼的人,已经准备出发了。
黎牙实带着伽利略,坐着费利佩二世来远东贸易的大帆船来到了大明,在近一年的航行中,黎牙实在吕宋港下船,再次踏上了大明的领土。
没错,在黎牙实看来,这里压根就不是总督府,有巡抚、总督、按察司、布政司、十二镇衙门、用的是大明律,甚至有学舍的吕宋,就是大明的领土,跟泰西的总督府有着极大的区别。
伽利略在下船的时候,有点晕地,长期在船上的生活,尤其是从秘鲁到吕宋这段漫长的洋流航行,让他已经忘记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在达沃城,他们不被允许下船,因为达沃城里还事实存在着一个菲律宾总督府这样一个衙门,为了防止勾结,大帆船到达沃城,所有船员禁止下船。www.hongyansy.me
为了维持彼此的体面,大明保留了这样一个衙门,而费利佩二世为了维持自己的体面,假装菲律宾总督府还存在,也每年都会送一些补给。
伽利略由衷的说道:“这里以前不叫吕宋,也不叫吕宋港,而是叫马尼拉,这是费利佩二世在远东的骄傲,在远东的明珠,就这样被大明夺取,费利佩是如何心甘情愿,每年都要带着四百万到六百万两白银,来到大明朝贡。”
“祈求大明皇帝的宽仁,获得一些丝绸、棉布、船只。”
黎牙实连连摆手说道:“你错了,在几百年前这里已经叫吕宋了,是我们杀死了吕宋的国王、奴役了吕宋的平民、将其称之为土著和类人的猴子,而后奴役他们建立了那边那个石头城堡,用坚固的城堡,来维持蛮横、血腥的统治。”
“请不要跟大明讨论历史,大明是远东活着的罗马,是一切文化的源头。”
“孩子,你才二十多岁,我希望你永远记住这句话,罪恶永远是罪恶,不是到神像面前祷告,买几张赎罪券就能消除罪恶的。”
黎牙实是个传教士,后来他背约,在船上的时候,黎牙实还伪装自己是个信徒,下了船之后,立刻就不装了,甚至开始公开炮轰赎罪券就是心安理得的作恶。
吕宋这片土地,谁才是来者,这是个不证自明的事儿,跟大明讨论历史是不明智的,不如跟大明讨论算学,大明的算学在元朝郭守敬之后,确实一直没有什么发展。
“在残忍的殖民统治期间,这些人都是奴隶,但现在他们在指挥着劳力,往船上搬运着赤铜。”黎牙实看着海天一线的蔚蓝天空和大海,看着港口上,大声吆喝,喊着号子的劳力,他们用了各种办法,把沉重的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