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看到了太多太多丑陋,甚至在某一刻都产生了动摇,自己推行的新政,是不是揠苗助长,吹求过急了些,才导致太多的白银,短时间内涌入了大明,道德、分配没能和白银流入同步,才出现了这种让他不忍直视的画面。
但朱翊钧那一点点的动摇很快就消散了,因为随扈的应天巡抚李乐告诉陛下,以前更乱。
他刚到应天府做知府的时候,城里每几条街都盘踞着坐寇,当街杀人的恶性案件,一年就能发生几十起,为了抢地盘光天化日街头火并,这些街头火并的亡命之徒,甚至能动用火器,各种鸟铳都有。
“万历三年七月,就在那边的乌蛮桥,有人推出了三台床弩,陛下,就是一张床大小的弩,用的是一人高,前面三刃的一枪三剑箭,三台床弩发射,当场街上死了四十多人,都是火并的恶徒。”李乐心有余悸的说道。
“什么玩意儿?床弩?街头斗殴火并,出现了床弩?他们为何不去倭国称王称霸!”朱翊钧目瞪口呆的说道。
李乐心有余悸的说道:“可不是嘛,臣都吓到了。”
陛下可能觉得南衙有点乱,但李乐觉得这南衙,是这几十年治安最好的时候了。
“朕想起来了,当时还有塞门刀车,朕下章到了南衙询问,这是要造反吗?”朱翊钧还真想起来了,他确实收到过这样的奏疏,不过那会儿正在揍东夷和北虏,没空过度理会这些。
(塞门刀车,一种在城门被撞开后,用于守城的守城器械。)
拿的出床弩这种大杀器来,到倭国,真的能在村战中称王称霸,混个大名当当,绝对绰绰有余了。
朱翊钧继续巡视南衙,在经过了李乐的讲解之后,朱翊钧才切实体会到了南衙的变化,南衙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比如摩肩擦踵的市集,比如四处跑的孩子,多数都穿着鞋,而且不是草鞋,比如刚刚修好的硬化道路,行道树都是选的香樟树,这种树虫子比较少。
当然也有十分明显的迎检痕迹,陈璘奏闻了皇帝,清理近六亿斤的垃圾。
“冯保,你告诉朕,这怎么回事?就这么几片水煮青菜叶,你在菜市口从摊位上抓一把,那菜市口的菜农都懒得追,这么几片,你收138文?还是万历通宝?!”朱翊钧逛着逛着就逛到了福禧楼。
眼瞅着到了饭点,张宏就在福禧楼为陛下准备午膳,朱翊钧心血来潮,就看了看菜单,把刚刚花了四千万银的大明皇帝给惊讶到了。
“这不是水煮青菜,这是白玉翠竹。”冯保一脸为难的说道。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它也是水煮青菜叶,什么狗屁的白玉翠竹!那这一盘呢,白萝卜切了切,腌了下,你收168文,叫什么,群英荟萃吗?!”朱翊钧指向了另外一盘菜,里面就是腌萝卜丁儿。
“谢陛下赐名!”冯保满头大汗的说道,也不知道哪个小黄门办的事,把福禧楼平日里的菜单拿来了!
“呼!”朱翊钧吐了口浊气,告诉自己冷静,他看向了张宏问道:“今天这四个菜,一个汤,作价多少?”
张宏赶忙俯首说道:“三十八文,陛下,臣是陛下的奢员,今天这四菜一汤算上米饭,工本三十八文。”
奢员就是偿膳太监,毒死皇帝之前,先毒死奢员,而往往皇帝的奢员就是皇帝最信任的太监担任,同时也负责皇帝膳食。
“冯保,朕这皇庄是不是太贵了?”朱翊钧看向了冯保,福禧楼没宰到自己头上,这刀宰的是别人,那没事了。
冯保立刻大声的说道:“哪里贵了!”
“陛下,来咱们福禧楼的都是贵客,这吃的便宜了,那还有人吃吗?臣从来没有摁着他们的头来吃饭,越贵才越有人吃!陛下,真的不能降,只能涨,这吃的就是个氛围,吃的就是个贵!”
做买卖这事儿,冯保劝皇帝少干涉,真的卖便宜了,谁还来福禧楼?
“那就这样吧,这钱,皇庄不赚,总有人赚不是?”朱翊钧一听,冯保说的有道理,福禧楼走的就是高端,高端,这玩意儿主要就是情绪价值,不求最好,只求最贵。
“陛下用膳。”冯保见过了关,满脸堆笑的说道,陛下素来如此,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从来不横加干涉。
皇庄每年给皇帝贡献一百万银的内帑收入,这白花花的银子,都是这么宰出来的。
万历维新如火如荼,浙江九营闹出了哗变,最后被朝廷定性为了入城剿灭坐寇,维持了大家的体面,只有前浙江巡抚吴善言和人贩子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但九营捅出来的大窟窿,一直是申时行在修修补补,最终,在兵变近一年后,这个窟窿被申时行给填平了。
吏部郎中巡抚松江、兼巡浙江申时行,带着杭州知府正在做着迎检工作。
陛下的行程是,从应天府移驾杭州府,而后从杭州府北上,至苏州府,进入松江府做最后的巡视,从松江府至扬州,原路回京。